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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红袍传-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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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炫缓缓站起,心里乱成一团。从此以后,自己将失去因担任“祭酒”一职所拥有的无上荣光,再也不会有人奉迎巴结自己,再也不会有人对自己心生景仰,再也享受不到如此豪奢的生活!沦为普通教众后,自己逢人就要行礼作揖,被人呼来喊去,再难有今日之风光!如此,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可言?一时间,心里空空荡荡,如处梦魇之中。从繁华鼎盛,跌至沉寂凋零,只在弹指之间!

见他仍是执迷不悟,小云大喝道:“身为‘祭酒’的荣炫,和去职卸任后的荣炫,本质有什么不同?”荣炫毕竟修道多年,闻言若有所悟,神情乍喜乍悲。小云微微一笑,从发髻中拔出银花,拿在手中把玩不已,道:“太上祖师前往天宫之前,曾以此残花见示,你可知他老人家有何深意?”一头乌黑的长发,失去管束,如瀑布倾泄而下,披垂在双肩之上。他神情优雅从容,嘴角浮起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安祥定寂,犹如圣者。

荣炫神弛目眩,心想“本教之中素以大师兄为道、德无双之士,但神情气度远不如此人超凡脱俗!”霎那间,大为折服,情不自禁双膝跪倒,顶礼膜拜。先前生出的轻视之心,早已荡然无存。叩首道:“荣炫愚昧,请掌教真人详为解说!”

小云以一种苍凉悠远的语调道:“此花在春夏两季灿烂盛开之时,自是美人善睐,文士倾心,前来观看者络绎于途!但于秋冬两季凋零残败之时,却是无人观看,少人问津,不免有些凄凉!但无论是繁华也好,还是凋零也罢,此花的本质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是处在不同的生命周期中而已!既如此,世人执着于繁华,鄙视于凋零的行为,岂不可笑?”微微一顿,道:“担任八宫祭酒的荣炫,和一无所有的荣炫,本质没有任何不同,你仍旧是你!但此刻你和春夏季节前往观花的世人一样,执着于短暂的繁荣,沉迷于虚假的名位,无法认清自身的本质,岂不可悲?名位为虚假之物,并非与生俱有,来时非真,去时亦假,决非永恒不灭!你执着于八宫祭酒之位,沉醉于它所带来的繁荣假像,满足于决非是发自真心的拥戴,以致行事颠倒,道心蒙昧,灵性受损!岂不可怜,可叹?”

荣炫沉思片刻,豁然而悟。“八宫祭酒”之位得来决非易事,但失去却是如此简单。于一得一失间,他终于领悟了“名位”之虚假不实,不再以得到为荣,也不再以失去为辱,心态回归宁静。他眼中涌起泪水,叩首道:“荣炫枉自修行多年,仍执迷于外物,不能明心见性,以致行事偏颇!掌教真人当头棒喝,令我顿悟前非,荣炫感激不尽!”

小云大喜,上前将他扶起,道:“荣炫师兄经一言悔悟,可见日常修持之功也是不浅,不愧是本教的精英!师兄此刻仍是‘八宫祭酒’,方才为了点醒师兄,所有的罪名都是我刻意编造的,其实并无此事!言语冒犯之处,请师兄海涵!”言罢,躬身施礼。

荣炫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回礼道:“掌教真人慈悲为怀,为拔除我心中的贪欲,又有何种手段不能使用?至于‘八宫祭酒’之职,荣炫当是不当,不当是当!不知掌教真人以为如何?”见他已能彻底摆脱名利困扰,小云颇感欣慰,握住他的双手,用力摇了一摇,二人相视大笑。

二人盘膝坐下,小云把自己的打算一一告知荣炫,让他于明日一早,将黑衣人的二十多匹战马,全部牵到集市上卖掉。所得银两,依照在浣花镇的施为,将附近县乡所有闲置的农田全部租赁下来,重新分给农民耕种。以官府所定租赋的十分之一,向他们收取租赋。每季收获的粮食,听从太和山的统一调度和安排。总之一句话,必须通过推行此项减租措施,提升道教在当地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末了,小云道:“农民大多没有上过学堂,见识短浅,如果没有获得实实在在的利益,他们很难听从我们的教化!所以师兄一定要倾尽全力,把此事做好!只有使百姓得到实惠,才能使本教拥有更加广泛的民众基础,从而更有利于本教在未来的发展!”他的远见卓识,使荣炫甚感钦佩,之后二人又就几个细节问题展开磋商,半个时辰之后,荣炫起身告辞。

天色放亮,小云行功完毕,片刻后荣炫率领二十多名弟子再次返回田家村。一行人牵起战马,待出了村子,分道扬镳。荣炫等人赶往西北方向的集市,小云沿山路向位于东北方向的竹山县进发。

午时前后,小云抵达“竹山县”县衙。这是一座不算太大的四合院,门庭破旧,如果不是门前站有两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就会让人误以为它只是一所普通的民宅。小云走到门前,对两名衙役稍一拱手,道:“请两位大哥代为通传一下,‘太和山’云归鹤专程拜访贵县吴大人,请他拨冗一见!”二人打量他一番,其中一人转身入内。过了一会儿,从里面走出,道:“老爷有请!”

小云举步走入,穿过幽暗阴森的大堂,抵达内院,见厢房门前站着一名老者。他极为矮小瘦弱,形色枯槁,一张脸犹如风干的橘子皮,布满纵横交错的皱纹。白发稀疏,已经无法用发簪簪住,勉强在头顶上挽了个发髻,用一块稍有褪色的蓝布包起。如果不是一双眼睛颇为明亮,此人望上去就像一具从坟墓里爬出的僵尸。

小云估计此人八成就是“竹山县”的县令吴刚峰,但决没有想到他竟已如此苍老,可见倩桃和他相处,决非出于淫欲!走上前去,道:“老伯可是吴大人?”老者点头道:“不错,本人正是吴刚峰!”小云躬身施礼,道:“贫道云归鹤,拜见吴大人!”吴刚峰神情傲岸,只是点了一下头,算作回礼,道:“请入内说话!”说完,转身走入厢房。

二人在屋内的方桌前坐下,一个垂髻童子献上茶水,躬身退出。小云并不急于展开话题,端起精致的汝瓷盖碗,吹开浮沫,饮了一口,感到一股清香直透心脾,不禁精神一爽。随手将茶碗放在紫檀桌面上,游目四顾。见室内装饰奢华,家具器皿崭新锃亮,估计添置不久。吴刚峰十分留意他的举动,目光如鹰隼锐利,盯着他不曾稍要离开。小云并未显得局促不安,既不和他直接对视,也不故意回避他的目光,举止恒定如常。吴刚峰注视良久,方才喟然长叹,道:“阁下衣衫敝旧,但置身富丽堂皇之所,并不显窘迫!当真是人中龙凤,一代俊彦!可惜如此人物,却是我吴某的敌人!”

小云微微一笑,道:“吴大人从何得知,我一定会是你的敌人?”吴刚峰道:“今日凌晨,周铁农贤弟从田家村返回,已将此事全部告诉了我。阁下凭一已之力,将他们二十多人全部打败,手段已非常人所及。经过你的一番劝说,周贤弟竟然弃官不做,甘愿回乡务农,阁下的口才更是令吴某佩服之至!周贤弟已于今日辰初离去,我兄弟二人以后已是再难相见!”轻轻一叹,颇有黯然之意。

小云道:“吴大人过奖了!周将军天良未泯,我以正理相劝,他自是有所悔悟!”一番话中,已隐含讥刺之意,吴刚峰岂会不知,冷冷的道:“阁下此次前来,可是要兴师问罪?”语气渐趋凌厉。小云微笑,道:“国家自有法度,吴大人的所作所为,朝廷自会作出相应惩罚,云某无权过问。我此次前来,只是有一事不明,需要请教吴大人!”

吴刚峰心里清楚,此事已经泄露,在朝廷的严刑峻法之下,自己必死无疑,脸色瞬间变得雪白,道:“你想问何事?”小云道:“据周将军言道,吴大人一向耿直清廉,从不苟取民财,但为什么只经过短短两年,你的性情竟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能够使你放弃已经固守半生的做人准则,难道只是为了那个名叫倩桃的女人?云某以为,原因决非如此简单!”

吴刚峰面露苦笑,道:“吴某于昭武三年考中进士,至今为官已有二十多年,但仍只是一个七品县令!和我同年中举的人,眼下官职最小的,也已是三品大员!官至一、二品的,也是大有人在!吴某自问能力并不比别人差,勤勉或有过之,但仕途蹭蹬,难求显达,阁下可知原因何在?”

小云稍作沉吟,道:“想是吴大人崖岸自高,不屑奉迎所致!”闻言之后,吴刚峰脸上首次露出笑容,道:“阁下心神敏锐,见事极明,可谓是吴某的知音!”神情渐趋沉重,继续道:“吴某一介寒儒,有机会为国效力,自然不敢稍有懈怠。自受命以来,日日勤劳政事,以致夙夜难眠!”说到这里,突然冒出一句和眼前话题并不相干的话,道:“吴某眼下年寿几何,不知阁下能否猜出?”

小云不知他此言何意,心里默算了一下,吴刚峰为官已有二十多年,考取功名时就算他已年满三十,此时也不过五十出头。但以他苍老的程度,说他已有七十岁,恐怕也有人相信。说道:“吴大人今年大约五十五岁左右!”

不知为何,吴刚峰突然放声大笑,两行浊泪沿面颊缓缓滑落,神情已有些失常。大笑半晌儿方才停下,颤声道:“五十五岁?难道我已这么老了?”缓缓摇头,道:“吴某知道,阁下是为了宽慰我,并没有说实话!大多数人乍一见到我,都以为我已经七老八十!其实,吴某今年才刚刚四十二岁!阁下可知,为何吴某以壮年之身,容颜却已如此苍老?”小云摇头表示不知,吴刚峰的外貌和实际年龄反差极大,的确令人难以置信,其中必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

吴刚峰神情凄楚,淡淡的道:“作为一名七品知县,吴某每月的俸禄只有十多两纹银。作为家中独子,我要奉养双亲,为了节省开支,日常只能尽量省吃俭用。吃粗粮,穿布衣,一日三餐不见半点肉食。尽管如此,每月除去正常的生活开支,为数不多的月俸,也就所剩无几了。另外,竹山县境内有十几个孤寡老人,他们的衣食所需,也要由我承担。否则,他们将会活活饿死!说来可怜,吴某为官半生,竟是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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