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檞寄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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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到车厢间,默念了一声菩萨保佑,毫不犹豫地跳下火车。    
      只看到一条铁灰色的剑,迎面砍来,我反射似的向左闪身。    
      那是月台上的钢柱。    
      可惜剑势来得太快,我闪避不及,右肩被削中,我应声倒地。    
      月台上同时响起惊叫声和口哨声,月台管理员也冲过来。    
      我脑中空白十秒钟左右,然后挣扎着起身,试了三次才成功。    
      他看我没啥大碍,嘴里念念有辞,大意是年轻人不懂爱惜生命之类的话。    
      〃大哥,我赶时间。待会再听你教训。〃    
      我匆忙出了车站,从机车内拿了明菁的准考证,又跑回到车站。    
      还得再买一次车票,真是他妈……算了,不能讲脏话。    
      我搭两点十三分的自强号,上了车,坐了下来,呼出一口长气。    
      右肩却开始觉得酸麻。    
      明菁在台北火车站等了我半个多小时,我远远看到她在月台出口处张望。    
      她的视线一接触到我,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没事。〃我把准考证拿给她,拍拍她的肩膀。    
      〃饿了吗?先去吃晚饭吧。〃我问。    
      明菁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频频拭泪。    
      过了许久,她才说:〃大不了不考台大而已。你怎么可以跳车呢?〃    
      隔天考试时,右肩感到抽痛,写考卷时有些力不从心。    
      考试要考两天,第二天我的右肩抽痛得厉害,写字时右手会发抖。    
      只好用左手紧抓着右肩写考卷。    
      监考委员大概是觉得我很可疑,常常晃到我座位旁边观察一番。    
      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我又堕入考运不好的梦魇中。    
      因为明菁的缘故,我反而觉得只伤到右肩,是种幸运。    
      回到台南后,先去看西医,照X光结果,骨头没断。    
      〃骨头没断,反而更难医。唉……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    
      这个医生很幽默,不简单,是个高手。    
      后来去看了中医,医生说伤了筋骨,又延误一些时日,有点严重。    
      之后用左手拿了几天的筷子,卤蛋都夹不起来。    
      考完台大一个礼拜后的某天中午,我买了个饭盒在房间里吃。    
      当我用左手跟饭盒内的鱼丸搏斗时,听到背后传来鼻子猛吸气的声音。    
      转过头,明菁站在我身后,流着眼泪。    
      〃啊?你进来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    
      〃你怎么哭了呢?〃    
      〃过儿,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伤的……〃    
      〃谁告诉你的?〃    
      〃李柏森。〃    
      〃没事啦,撞了一下而已。〃我撩起袖子,指着缠绕右肩的绷带,    
      〃再换一次药就好了。〃    
      〃过儿,都是我不好。我太粗心了。〃    
      〃别胡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我笑了笑:    
      〃杨过不是被斩断右臂吗?我这样才真正像杨过啊。〃    
      〃过儿,会痛吗?〃    
      〃不会痛。只是有点酸而已。〃    
      〃那你为什么用左手拿筷子呢?〃    
      〃嗯……如果我说我在学老顽童周伯通的〃左右互搏〃,你会相信吗?〃    
      明菁没回答,只是怔怔地注视我的右肩。    
      〃没事的,别担心。〃    
      她敲了一下我的头,〃过儿,你实在很坏,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生气了吗?〃    
      她摇摇头,左手轻轻抚摸我右肩上的绷带,然后放声地哭。    
      〃又怎么了?〃    
      明菁低下头,哽咽地说:    
      〃过儿,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明菁最后趴在我左肩上哭泣,背部不断抽搐着。    
      〃姑姑,别哭了。〃我拍拍她的背。    
      〃姑姑,让人家看到会以为我欺负你。〃    
      〃姑姑,休息一下。喝口水吧。〃    
      明菁根本无法停止哭泣,我只好由她。    
      我不记得她哭了多久,只记得她不断重复舍不得。    
      我左边的衣袖湿了一大片,泪水是温热的。    
      这是我和明菁第一次超过朋友界线的接触,在认识明菁一年半后。    
      后来每当我右肩酸痛时,我就会想起明菁抽搐时的背。    
      于是右肩便像是有一道电流经过,热热麻麻的。    
      我就会觉得好受一些。    
      不过这道电流,在认识荃之后,就断电了。    
      明菁知道我用左手吃饭后,喂我吃了一阵子的饭。    
      直到我右肩上的绷带拿掉为止。    
      〃姑姑,这样好像很难看。〃我张嘴吞下明菁用筷子夹起的一只虾。    
      〃别胡说。快吃。〃明菁又夹起一口饭,递到我嘴前。    
      〃那不要在客厅吃,好不好?〃    
      〃你房间只有一张椅子,不方便。〃    
      〃可是被别人看到的话……〃    
      〃你右手不方便,所以我喂你,这很单纯。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嗯。〃    
      放榜结果,我和子尧兄都只考上成大的研究所。    
      很抱歉,这里我用了〃只〃这个字。    
      没有嚣张的意思,单纯地为了区别同时考上成大和交大的柏森而已。    
      柏森选择成大,而明菁也上了成大中文研究所。    
      但是孙樱全部杠龟。    
      孙樱决定大学毕业后,在台南的报社工作。    
      毕业典礼那天,我在成功湖畔碰到正和家人拍照的孙樱。    
      孙樱拉我过去一起合照,拍完照片后,她说:    
      〃明菁,很好。你也,不错。缘份,难求。要懂,珍惜。〃    
      我终于知道孙樱所说的〃珍惜〃是什么意思。    
      当初她也是这样跟明菁说的吧。    
      孙樱说得对,像明菁这样的女孩子,我是应该好好珍惜。    
      我也一直试着努力珍惜。    
      如果不是后来出现了荃的话。    
    


第二部分第9章 我像是咖啡豆,随时有粉身的准备

    我像是咖啡豆,随时有粉身的准备    
         
      亲爱的你,请将我磨碎    
      我满溢的泪,会蒸馏出滚烫的水    
      再将我的思念溶解,化为少许糖味    
      盛装一杯咖啡    
      陪你度过,每个不眠的夜    
      台中到了,这是荃的家乡。    
      荃现在会在台中吗?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右肩又感到一阵抽痛。    
      因为我想到了荃。    
      我的右肩自从受伤后,一直没有完全复原。    
      只要写字久了,或是提太重的东西,都会隐隐作痛。    
      还有,如果想到了荃,就会觉得对不起明菁抽搐的背。    
      于是右肩也会跟着疼痛。    
      看到第七根烟上写的咖啡,让我突然很想喝杯热咖啡。    
      可是现在是在火车上啊,到哪找热咖啡呢?    
      而只要开水一冲就可饮用的三合一速泡咖啡,    
      对我来说,跟普通的饮料并无差别。    
      我是在喝咖啡喝得最凶的时候,认识荃。    
      大约是在研二下学期,赶毕业论文最忙碌的那阵子。    
      那时一进到研究室,第一件事便是磨咖啡豆、加水、煮咖啡。    
      每天起码得煮两杯咖啡,没有一天例外。    
      没有喝咖啡的日子,就像穿皮鞋没穿袜子,怪怪的。    
      这种喝咖啡的习惯,持续了三年。    
      直到去年七月来到台北工作时,才算完全戒掉。    
      今年初看到痞子蔡写的《爱尔兰咖啡》,又勾起我喝咖啡的欲望。    
      写封E…mail问他,他回信说他是在台南喝到爱尔兰咖啡,    
      而非在小说中所描述的台北。    
      他也强调,只要是道地的爱尔兰咖啡,在哪喝都是一样的。    
      爱尔兰咖啡既然崇尚自由,自然不会限制该在哪种咖啡馆品尝。    
      他在信尾附加了一段话,他说爱尔兰咖啡对他而言,是有意义的。    
      但对别人来说,可能就只是一种咖啡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与其想喝属于别人的爱尔兰咖啡,不如寻找属于自己的珍珠奶茶,    
      或是可口可乐也行。    
      就像是明菁送我的那株檞寄生一样,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但在别人眼里,可能只是一根金黄色的枯枝而已。    
      明菁说得没错,离开寄主的檞寄生,枯掉的树枝会逐渐变成金黄色。    
      我想,那时刚到台北的我,大概就是一根枯掉的檞寄生枝吧。    
      别人找的是饮料,我找的,却是新的寄主植物。    
      可是对于已经枯掉的檞寄生而言,    
      即使再找到新的寄主,也是没意义的。    
      从台北到台中,我已经坐了二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的火车。    
      应该不能说是〃坐〃,因为我一直是站着或蹲着。    
      很累。    
      只是我不知道这种累,是因为坐车?    
      还是因为回忆?    
      这种累让我联想到我当研究生时的日子。    
      考上研究所后,过日子的习惯开始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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