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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冒进”正箭在弦上,但还须照顾几亿人吃饭穿衣,周恩来处境可谓“唯煎(艰)”
。他怎么会不懂陕西人所持的立场与立论! 但那是什么时候?!完全没谱儿的梦'
17'还要硬上,何况人大已经通过了的三门峡这种伟大的政治工程? 唯一可行的似
乎是“保持精神但抽换实质”:工程不变,只将具体运作改变。也就是说,大坝
按苏联方案建好了,但水蓄到多高,可以再讨论。换句话说,一旦蓄水,到底能容
忍淹掉多少地、搬迁多少人,总有个商量余地。
随他一道露面的,还有两位:彭德怀与习仲勋。谁都知道这两人对西北局的
影响力。他们同意了,陕西省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周恩来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使后人得以窥见他当时两难的心境'18',偶然被记录
下来的,只是这样的一个场面:
4月21日下午,我们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布置会场,悬挂图表,突然,总理只身
走进了会议室,……在一张表明水库正常高水位分别为360、350、340米的方案时,
各项水库参数和工程特性的图表前,总理站住了。
“为什么没有335米方案?”(读者可能还记得,这是温善章的低坝方案)
“335米的库容太小了。”工地上负责接待的工程师答。
“你们就知道大。”周恩来说'19'。
据确切的记载,直到1964年,这位鞠躬尽瘁的总理才明确承认“规划的时候,
对一个最难治的河,各方面的研究不够”'20'。而在五八年的现场会上,他只是一
再强调“要听取反面意见”;“有意识地要树立对立面”;也居然真的从政治上
保护有不同意见的人:“存在着困难,敢于反映,敢于说出来……不是反对建设社
会主义,而是在建设的前提下,争论如何建法,那是允许争论的。”'21'这似乎不
能简单地看做让陕西人放胆说话来出出气了事——当时陕西省委书记、民政厅长、
农林厅长,还有河南、山西省长都到了——他可能正要借言之有据的反对意见,煞
一煞无所顾忌的头脑发热风。
据在场的人回忆,1958年的这次现场会争论热烈,陕西人“发表了慷慨激昂的
讲话”;从可以查到的文献看,周恩来确实尽力维护:为把水位降下来,当时真
是半米半米地争,只望少淹点耕地、少迁移些人口。
习仲勋这回像他历来一样,扮演的是“听中央招呼的陕西人”的角色。他的态
度是:“同意按360米设计,350米施工,蓄水先控制在340米”;彭老总这回有点
像被临时拉来当差的,只大而化之地应主持人之请讲了些“从六亿人口出发,对六
亿人民有利就作,不利就不作”的话,还以他历来的风格,就移民补偿不够和新建
办公大楼提出批评,说是“缺乏群众观点”。倒是他最后的一句结语,似乎带出了
些情绪——对刚刚过去的反右和一年之后到来的反右倾。他说的是:“我这只是
意见,究竟是香花、是毒草,是人的语言,还是狗屁,要大家来鉴别。”'22'
最后定盘子的,是周恩来的总结。他一共谈了12个问题,语气之间,几乎遮掩
不住的,是对浪漫派总体性的无奈、迁就,以及在具体处置上的争夺——典型的周
恩来风格。
当时迫在眉睫的问题其实只有两个:一是坝到底筑到多高、水蓄到多高——
这直接牵涉到淹没和迁移人口;二是泄水深孔孔底高程——这牵涉到能把多少泥沙
冲出去。周恩来在他的总结里最后争取到的是:
按360米设计,350施工,蓄水控制在340米。——这意味着并不否定360米的浪
漫精神,但以当时的现实,只能作到340米。
想来浪漫派当时一定提出“特大洪水”来证明340米不够用,周说的是:
我说控制在340的意见,就是特大的洪水也不超过340,因为根据计算是可能的。
…苏联设计按350米施工,他把那个坝顶一直搞到357。太高了,没有必要。因为不
但有千年一遇的保险系数,还有万年一遇的保险系数,就是说太保险了,我想没有
必要。'23'
他把移民线定在了338。5米,就是“迁移30多万人,陕西是23到24万这样一个
数目”。(读者可能记得350米是43。7万,360米是73。5万;后来实际数目是41万)
至于美妙的“综合利用”和“黄河清”怎么办呢,周说的是:
我们修建三门峡水库的目标要明确起来。我们总要在这个问题上取得一点一致
吧。三门峡的今天还是防洪为主,其他为辅。今天,我只讲今天,明天再说。'24'
泄水深孔孔底高程,按照原设计是320米。周恩来提出降低,与苏方“还可以
继续争一争,看是不是还能改到300,因为总是降低一点,使泥沙可以多冲出去一
点。”'25'
浪漫家当时一定又搬出了水土保持对泥沙的神效。周恩来对此,据当时的记载,
“泼了冷水”。那时是1958年,正处在反右之后的大跃进的兴头上,保守、稳妥与
反革命几乎成了同义语。周恩来为自己当时所采取的这个姿态的解说是:“如果
我估计保守了,我甘愿做愉快的右派。”对于浪漫家们令人感动的想到什么都敢干,
周是以替他们找台阶的方式予以婉阻的。他说:
有些问题我们能够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的后人会替我们解决的,总是一代胜
过一代。我们不可能为后代把事情都做完了。只要不给他们造成阻碍,有助于他们
前进。'26'
这次降温在三门峡工程史上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但也仅是降降温、避免更大的
损害而已。他所规定的“设计水位,确保西安,不能损害西安”,没有根本遏制住
那时即将沸腾的激情,当然对随后到来的自然的惩罚,也不曾有足够的估计。
“振奋人心”的消息频频传来:
1958年11月25日,三门峡工程完成对黄河的截流!
1960年6月,坝筑到了340米,已能够拦洪!
同年9月,实行关闸蓄水拦沙!
就在这时候,好大喜功浪漫家和他们的苏联老大哥又犯了一个错误:
读者可能还记得1957年6月,当黄万里顶着新获得的“右冠”离开讨论会的时
候,最后说的是:“在坝底留有容量足够大的泄水洞,以免他年觉悟到需要刷沙
时重新在这里开洞。”这一意见得到大多数与会者的同意,在国务院批准的初步设
计里,也明明标有“坝底留泄水孔”,不要将河底12个施工导流底孔堵塞。然而,
在1960年11月至1961年6月间,三门峡工程工地在清华大学张光斗教授的主持下,
对这12个导流底孔,竟全部按苏联设计,用混凝土堵塞。张教授后来贵为中国科学
院院士、清华大学副校长。据说除了50年代的狮子滩工程之外,所主持的最大的工
程就是这一项了——虽然自1967年来正以每个导流底孔人民币一千万元的代价将它
们一一重新打通,这是后话。
库内的水位在涨,库区百姓一批批离开先祖聚居的故乡。1961年2月9日,当坝
前水位达332·58米(尚未到338。5米)的时候,泥沙淤积迅速发展;同时,原来设想
得比较简单乐观的迁移也遇到了困难'27',工程实际上已无法按原设想进展。各路
英雄争论不休,拿不出个准主意。工程还在继续。
1961年4月,大坝筑到了计划高程353米。10个月后,62年2月,第一台15万千
瓦机组试运转,从表面看,工程建设按设计完成。被大坝拦阻的河水静止下来,泥
沙沉到了库底。没了泥沙的河水从泄水孔流出,坝外实现了“黄河清”。
报上照例大报喜,但主事的几位,恐怕是怎么也喜不起来的,因为,不但移民
的燃眉之急并未解决,在这自蓄水以来一年半的时间里,十五亿吨泥沙全部铺在了
从三门峡到潼关的河道里,把潼关河床抬高了4。5米。从秦岭下来的清清的渭河(读
者一定知道“泾渭分明”这个成语)本来流得好好的,此时已是“来水宣泻不畅”,
弄得从无水患的渭河两岸也不得不修起了防洪堤。地下水无法排泄,田地浸没,老
百姓只见自己的土地年年减产,不知原因何在——他们的土地实则因为水库蓄水已
盐碱化,甚至沼泽化。最瞒不住的事实是,由于泥沙淤积向上游延伸,“翘尾巴”
已威胁到以西安为中心的工业基地。
1962年3月,水电部不得不在郑州召开会议,将美妙的“黄河清”暂时放在一
边,三门峡水库的运用方式由当初定的“拦蓄上游全部来沙”改为“滞洪排沙”。
水位不得不降低。失了大水头,披红褂彩不足一个月的第一台15万千瓦的发电机组
已无用武之地,拆迁到了丹江口电站。
读者这时应该注意到,三门峡工程到此时,只是运用方式作了一些变动,别的
已经建好的还舍不得动。大家后来把这一段称做三门峡“从蓄水拦沙到滞洪排沙”
的第一期工程。这时是1962年3月。
运用方式作了180度大转弯之后,淤积有所减缓,但因泄水底洞底槛高,泄流
量还是太小,“翘尾巴”淤积继续向上游发展。陕西省的风格再高,对于“潼关河
床已抬高,造成渭洛黄河淤积连锁反应”'28',恐怕也不能再容忍下去。
1962年4月,在二届人大三次会议上,陕西省代表提出,“拟请国务院从速制
定三门峡水库近期运用原则及管理运用的具体方案,以减少库区淤积,并保护335
米移民线以上的居民生产、生活、生命安全案”'29'。具体建议:坝前水位降到
315米以下,泄洪闸门全部开启,增设泄洪排沙设施——换句话说,就是尽量让黄
河照旧流!
直到今天,我们都可以从这里感到陕西人的愤怒。他们是从根上反对三门峡工
程的,用的就是浪漫派所依的根据:既然水土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