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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通义-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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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夫经生制举,演义为文;虽源出於训故,实解主於餐新。截经书兮命题,制变化兮由人。长或连篇累章,短或片言只字。脱增减兮毫釐,即步移兮景徒。为圣贤兮立言,或庸愚兮申志。并欲描情摩态,设身处地。或语全而意半,或神到而形未,如云去而尚留,如马跃而未逝。纵收俄顷之间,刻画几希之际。水平剂量,何足喻其充周;历算交躔,曾莫名其微至。《易》奇《诗》正,《礼》节乐和,以至《左》夸《庄》肆,屈幽《史》洁之文理,无所不包;天人性命,经济宏通,以及儒纷墨俭,名釽法深之学术,无乎不备。惟制颁於功令,而义得於师承。严民生之三事,约智力於规绳。守共由之义法,申各尽之精能。体会为言,曾何嫌乎拟圣;因心作则,岂必纵己说而成名。(制义之公。)

  凡此区分类别,鳞次部周。夭华媚春,硕果酣秋。极浅深之殊致,标左右之分流。其匿也几括,其争也寇雠。其同也交誉,其异也互纠。其合也沾沾而自喜,其违也耿耿而孤忧。孰鸿鹄而高举,孰刀保渴胛嗤╈陡吒裕朊┪镀街蓿谧允嵌朔牵卜ヒ於迟薄R刖鄴郏恢谟摹S纱蟮蓝吕婪蛉貉裕沙峒ぁ⒅y、叱、吸、叫、嚎、穾、咬之殊声,而酝酿於鼻、口、耳、枅、圈、臼、洼、污之异窍。厉风济而为虚,知所据而有者,一土囊之噫啸。能者无所竞其名,黠者无所事其剽。覈者无所恃其辨,夸者无所争其耀。识言公之微旨,庶自得於道妙。(或疑著述不当入辞赋,不知著述之体,初无避就,荀卿有《赋篇》矣,但无实之辞赋,自不宜溷著述尔。)

卷三 内篇三

 

  ○史德

  才、学、识三者,得一不易,而兼三尤难,千古多文人而少良史,职是故也。昔者刘氏之玄,盖以是说谓足尽其理矣。虽然,史所贵者义也,而所具者事也,所凭者文也。孟子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义则夫子自谓窃取之矣。〃非识无以断其义,非才无以善其文,非学无以练其事,三者固各有所近也,其中固有似之而非者也。记诵以为学也,辞采以为才也,击断以为识也,非良史之才、学、识也。虽刘氏之所谓才、学、识,犹未足以尽其理也。夫刘氏以谓有学无识,如愚估操金,不解贸化。推此说以证刘氏之指,不过欲於记诵之间,知所决择,以成文理耳。故曰:古人史取成家,退处士而进奸雄,排死节而饰主阙,亦曰一家之道然也。此犹文士之识,非史识也。能具史识者,必知史德。德者何?谓著书者之心术也。夫秽史者所以自秽,谤书者所以自谤,素行为人所羞,文辞何足取重。魏收之矫诬,沈约之阴恶,读其书者,先不信其人,其患未至於甚也。所患夫心术者,谓其有君子之心,而所养未底於粹也。夫有君子之心,而所养未粹,大贤以下,所不能免也。此而犹患於心术,自非夫子之《春秋》,不足当也。以此责人,不亦难乎?是亦不然也。盖欲为良史者,当慎辨於天人之际,尽其天而不益以人也。尽其天而不益以人,虽未能至,苟允知之,亦足以称著述者之心术矣。而文史之儒,竞言才、学、识,而不知辨心术以议史德,乌乎可哉?

  夫是尧、舜而非桀、纣,人皆能言矣。崇王道而斥霸功,又儒者之习故矣。至於善善而恶恶,褒正而嫉邪,凡欲讬文辞以不朽者,莫不有是心也。然而心术不可不虑者,则以天与人参,其端甚微,非是区区之明所可恃也。夫史所载者事也,事必藉文而传,故良史莫不工文,而不知文又患於为事役也。盖事不能无得失是非,一有得失是非,则出入予夺相奋摩矣。奋摩不已,而气积焉。事不能无盛衰消息,一有盛衰消息,则往复凭吊生流连矣。流连不已,而情深焉。凡文不足以动人,所以动人者,气也。凡文不足以入人,所以入人者,情也。气积而文昌,情深而文挚;气昌而情挚,天下之至文也。然而其中有天有人,不可不辨也。气得阳刚,而情合阴柔。人丽阴阳之间,不能离焉者也。气合於理,天也;气能违理以自用,人也。情本於性,天也;情能汩性以自恣,人也。史之义出於天,而史之文,不能不藉人力以成之。人有阴阳之患,而史文即忤於大道之公,其所感召者微也。夫文非气不立,而气贵於平。人之气,燕居莫不平也。因事生感,而气失则宕,气失则激,气失则骄,毗於阳矣。文非情不深,而情贵於正。人之情,虚置无不正也。因事生感,而情失则流,情失则溺,情失则偏,毗於阴矣。阴阳伏沴之患,乘於血气而入於心知,其中默运潜移,似公而实逞於私,似天而实蔽於人,发为文辞,至於害义而违道,其人犹不自知也。故曰心术不可不慎也。

  夫气胜而情偏,犹曰动於天而参於人也。才艺之士,则又溺於文辞,以为观美之具焉,而不知其不可也。史之赖於文也,犹衣之需乎采,食之需乎味也。采之不能无华朴,味之不能无浓淡,势也。华朴争而不能无邪色,浓淡争而不能无奇味。邪色害目,奇味爽口,起於华朴浓淡之争也。文辞有工拙,而族史方且以是为竞焉,是舍本而逐末矣。以此为文,未有见其至者。以此为史,岂可与闻古人大体乎?

  韩氏愈曰:〃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仁者情之普,义者气之遂也。程子尝谓:〃有《关雎》、《麟趾》之意,而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吾则以谓通六艺比兴之旨,而后可以讲春王正月之书。盖言心术贵於养也。史迁百三十篇,《报任安书》,所谓〃究天地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自序以谓〃绍名世,正《易传》,本《诗》、《书》《礼》乐之际〃,其本旨也。所云发愤著书,不过叙述穷愁,而假以为辞耳。后人泥於发愤之说,遂谓百三十篇,皆为怨诽所激发,王允亦斥其言为谤书。於是后世论文,以史迁为讥谤之能事,以微文为史职之大权,或从羡慕而仿效为之;是直以乱臣贼子之居心,而妄附《春秋》之笔削,不亦悖乎!今观迁所著书,如《封禅》之惑於鬼神,《平准》之算及商贩,孝武之秕政也。后世观於相如之文,桓宽之论,何尝待史迁而后著哉?《游侠》、《货殖》诸篇,不能无所感慨,贤者好奇,亦洵有之。馀皆经纬古今,折衷六艺,何尝敢於讪上哉?朱子尝言,《离骚》不甚怨君,后人附会有过。吾则以谓史迁未敢谤主,读者之心自不平耳。夫以一身坎轲,怨诽及於君父,且欲以是邀千古之名,此乃愚不安分,名教中之罪人,天理所诛,又何著述之可传乎?夫《骚》与《史》,千古之至文也。其文之所以至者,皆抗怀於三代之英,而经纬乎天人之际者也。所遇皆穷,固不能无感慨。而不学无识者流,且谓诽君谤主,不妨尊为文辞之宗焉,大义何由得明,心术何由得正乎?夫子曰:〃《诗》可以兴。〃说者以谓兴起好善恶恶之心也。好善恶恶之心,惧其似之而非,故贵平日有所养也。《骚》与《史》,皆深於《诗》者也。言婉多风,皆不背於名教,而梏於文者不辨也。故曰必通六艺比兴之旨,而后可以讲春王正月之书。

  ○史释

  或问《周官》府史之史,与内史、外史、太史、小史、御史之史,有异义乎?曰:无异义也。府史之史,庶人在官供书役者,今之所谓书吏是也。五史,则卿、大夫、士为之,所掌图书、纪载、命令、法式之事,今之所谓内阁六科、翰林中书之属是也。官役之分,高下之隔,流别之判,如霄壤矣。然而无异义者,则皆守掌故,而以法存先王之道也。

  史守掌故而不知择,犹府守库藏而不知计也。先王以谓太宰制国用,司会质岁之成,皆有调剂盈虚、均平秩序之义,非有道德贤能之选,不能任也,故任之以卿士、大夫之重。若夫守库藏者,出纳不敢自专,庶人在官,足以供使而不乏矣。然而卿士、大夫,讨论国计,得其远大,若问库藏之纤悉,必曰府也。

  五史之於文字,犹太宰司会之於财货也。典、谟、训、诰,曾氏以谓〃唐、虞、三代之盛,载笔而纪,亦皆圣人之徒〃,其见可谓卓矣。五史以卿士、大夫之选,推论精微;史则守其文诰、图籍、章程、故事,而不敢自专;然而问掌故之委折,必曰史也。

  夫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先王道法,非有二也,卿士、大夫能论其道,而府史仅守其法;人之知识,有可使能与不可使能尔。非府史所守之外,别有先王之道也。夫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曾子乃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笾豆之事,则有司存。〃非曾子之言异於夫子也,夫子推其道,曾子恐人泥其法也。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於地,在人。夫子焉不学,亦何常师之有?〃〃入太庙,每事问。〃则有司贱役,巫祝百工,皆夫子之所师矣。问礼问官,岂非学於掌故者哉?故道不可以空铨,文不可以空著。三代以前未尝以道名教,而道无不存者,无空理也。三代以前未尝以文为著作,而文为后世不可及者,无空言也。盖自官师治教分,而文字始有私门之著述,於是文章学问,乃与官司掌故为分途,而立教者可得离法而言道体矣。《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学者崇奉六经,以谓圣人立言以垂教,不知三代盛时,各守专官之掌故,而非圣人有意作为文章也。

  《传》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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