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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们都是无声的,却可以看到他们的运动和眼睛里的光芒,他们好像正在和观看的人说话。观众还可以看到平时无法见到的最高的酋长,不受任何干扰,和自己几乎肩并肩站在一起。观众可以参加盛大宴席、聚会和其他庆典活动,就如身临其境。幻影显现的还有,帕帕朗基如何抢走一个家庭的少女,一个姑娘如何背叛一个少年。还可以看到,一个野蛮的人掐住一个富有先生的喉咙,他的手是如何深深陷入脖颈的肉中,先生的眼睛如何突出来,以及他如何死去,那个野蛮人如何从他的遮羞布中拿走金属片和方块纸。当帕帕朗基看到这些欢乐或恐怖的场面时,他必须安静地坐在那里;他不能开口去骂那个不忠诚的少女,也不许跳过去拯救那个富有的先生。但这并不会使帕帕朗基感到难过,他们充满喜悦地观赏着这一切,就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有心肠,感觉不到恐惧和厌恶。他们观看这些场面时,好像完全是在看另外一种生灵。这里的观看者只是坚信自己比光线里面的人要好得多,他们本人会克服里面展示的各种愚蠢的行为。他们默默地摒住气息把眼睛盯住那面墙,当他们看到一个强大的人物出现,或者看到高贵的图像,就会立即想到自己,说:这就是我的形象。他们静静地坐在木板上,盯看着那面直立光滑的墙壁。那墙壁上显示的只不过是迷惑人的光影,是一个魔法师从背后墙上一个缝隙中抛射出来的图像,虽然活灵活现,却是虚幻的生活。这些虚假生活的幻影却对人有很大吸引力,这就是它能给帕帕朗基带来高度享受的秘密。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他可以毫无羞耻,也没有人会看他的眼睛,它可以使自己进入一种虚幻的生活。穷人可以扮演富翁,富翁可以变成穷人,病人可以健康,弱者可以坚强。每个人都可以在黑暗中操纵自己,去感受一番虚幻的生活——这是他在真实生活中没有过也永远不会有的经历。
第五部分幻影之屋和带字的纸张(2)
让自己进入这样的幻影之中,已成为帕帕朗基的一大嗜好,有时竟使他忘记了真实的生活。这个嗜好是一种病态,因为一个正常的人所需要的,不是在黑暗中获取一点虚幻的经历,而是明媚的阳光下拥有温暖而真实的生活。这个嗜好的后果,就是很多帕帕朗基从幻影之屋出来以后,无法把它和现实生活加以区别,变得茫然不知所措,虽然贫穷,却以为富有;虽然丑陋,却以为美丽。或者去做他在真实生活中绝不会做的傻事,他已不能辨别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这种状态,我们经常在欧洲人身上看到,如果他喝多了我们的卡瓦茶,也会向海中的波浪走去。
还有很多带字的纸张,也是帕帕朗基心中的一种狂热和迷醉。很多带字的纸张,是什么意思呢?你们可以设想一块睡垫,很薄,很白,折叠起来;再分割开,再折叠起来,每一片上面都写满了字,密密麻麻——这就是带字的纸张,帕帕朗基称它们为报纸。
在这些纸上,写着帕帕朗基的很多大智慧。他必须每天早上和晚上把头伸进纸张,给脑子补充新的东西,让脑子吃饱,这样他就可以更好地思考,就有了底气,就像一匹马如果吃了很多香蕉,肚子滚圆以后,就跑得更快。当大多数先生们还躺在睡垫上的时候,信差就跑遍全国去分发那些纸张。这是一个帕帕朗基睡醒之后首先要抓的东西——他读报,他把眼睛钻进很多纸张之中。所有的帕帕朗基都在干一件事,那就是都在读报。他们从中了解欧洲的最高酋长和发言人在聚会上的表现。这些都仔仔细细地写在那些纸张上,尽管有时完全是胡说八道。例如上面还写着他们穿着什么样的遮羞布,吃什么样的饭,骑的马叫什么名字;他们自己是否患了肥胖症,或者是否弱智等等。
上面所讲的事情,要是在我们家乡就会这样描写:马陶突村的菩卢努(脚注:法官),今天早上睡了一个好觉之后,先吃了一块昨天剩下的野芋头,然后去钓鱼,中午又回到他的茅屋,躺在睡垫上唱歌并读《圣经》一直到晚上。他的妻子西娜先是喂了小孩,然后去洗澡,返回途中发现了一朵美丽的野花,插在了头上当作头饰,然后又回到他们的茅屋。等等等等。
发生的一切事情,人们做过的和没有做过的,全部都要公布出来,好的主意和坏的想法同样报道,例如,如何杀死一只鸡或一头猪,如何制造一艘新的独木舟。在那个辽阔的国家土地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要在这些纸张上讲述出来。帕帕朗基称这是:“消息灵通。”他要知道从一个日出到另一个日出在他的国家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他如果忽略了什么,那他是要发火的。他贪婪地吸食一切,包括可怕的事情,包括健康理智的人希望尽快忘记的东西。恰恰是那些可怕的事情,那些使人难受的事情,描写得比好事情更为详尽,甚至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就好像报道好事情并不那么重要和使人高兴,而坏事情却很重要并使人高兴似的。
你只要读报纸,即使你不亲自到阿菩利马、马诺农或萨瓦伊这些岛屿去,也能知道你的朋友在那里干什么,想什么和庆祝什么。你完全可以安静地躺在睡垫上,那些纸张就会告诉你一切。这听起来很美好,也很舒服,但这是错误的。因为,每个人都把脑袋钻到报纸里,每个人的脑袋里装着同样的内容,也就再没有人能讲些什么新的东西,如果你再遇到你的朋友,你们只能沉默不语,或者重复报纸上讲过的一切。其实,最有趣的生活乃是亲自参加庆典并和参加庆典的人一起快乐,或者亲自参加葬礼并和参加葬礼的人一起悲伤,这要比道听途说好得多。
报纸告诉我们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还不是给我们的精神带来伤害的主要原因,最有害的,是它还要告诉我们如何去思考这件或那件事情,如何评价我们高贵的酋长或其他国家的酋长,以及一切事件和人们的一切行为。报纸要把所有人的头脑变成为一个,他们反对我们用自己的头脑思想,要求每个人都用他的头脑去思考问题。而且他们在这方面取得了成功。只要你早上读很多的报纸,到了中午你就知道,每个帕帕朗基的头脑里都在想什么。
报纸也是一种机器,每天制造很多思想,远远超过单一头脑能够想出来的内容。但大部分思想都是愚蠢的,没有骄傲和力量。虽然他用很多营养塞满我们的头脑,但并不能使我们的头脑变得更加坚强,如同我们用沙子塞满头脑。帕帕朗基把这些无用的纸张当作营养塞满自己的头脑,还没有等他把其中的一个推出来,他就又接受了一个新的。他的头脑就像是一片沼泽,里面不再生长绿色的植物和可以食用的果实,只是散发出恶臭的气体,充斥着咬人的昆虫,自己也会在其中窒息而死。幻影之屋和带字的纸张,把帕帕朗基变成了他们原来的样子:虚弱而茫然的人,只喜欢虚幻的东西,对真正的现实视而不见,把月亮的倒影当成真正的月亮,把带字的纸片看成自己的生命。
第五部分严重的思想病(1)
如果帕帕朗基的嘴里说出“精神”这个词,他的眼睛就会睁得滚圆呆滞,就会鼓起胸膛,呼吸也开始困难,然后挺直腰板,就像一个刚刚打败敌人的战士。因为“精神”是他引以自豪的东西。这里指的并不是被传教士称为“上帝”那个伟大的万能的神灵,我们在他面前都是一个渺小的影子,而是指那个属于个人并使他进行思考的小神灵。
如果我说,我在这里看见了传教士的教堂后面那棵芒果树,那还不是精神,因为我只是看到了它。如果我觉得它比教堂还要高大,那就是精神。我不仅必须看到什么,而且还必须感悟什么。帕帕朗基从日出到日落都在训练这种感悟,他的精神就像是一支装满弹药的火筒或者甩出去的鱼钩。因此,他可怜我们这些众多岛屿上的居民,因为我们都不训练感悟。他们说我们在精神上是贫乏的,愚蠢得像荒野中的动物。
说我们很少训练感悟,这是事实。帕帕朗基把这种训练叫做“思考”。但我们不禁要问,到底思考不多的人愚蠢,还是思考太多的人更愚蠢——帕帕朗基不间断地思考着:我的茅屋比棕榈树矮小;棕榈树在风暴中弯下了腰;风暴说话的声音很响。他常常就是这样思考着,当然是用他的方式。他也在思考自己:我个子太矮;我的心一看到姑娘就很愉快;我很愿意去旅行。等等。
这都很有趣,很好,头脑里进行这样游戏或许对人也有一些益处。但帕帕朗基思考得太多,思考已经成为他的嗜好、必需,甚至成为强制。他必须一直思考下去。他很难做到不思考而整个肢体能协调生活。他的生活几乎只用脑袋,其他的感受都陷入了睡眠状态。尽管他还在站立行走,尽管他还在吃饭,还在笑,思考及其结果——思想却俘虏了他。这是一种对自己思想的狂热。如果阳光很好,他立即就想:现在的阳光多么好!他老是这么想:现在的阳光多么好。这是错误的,大错特错,愚蠢!如果阳光好,最好是什么都不要想。一个聪明的萨摩亚人只会伸展四肢躺在温暖的阳光下,什么都不想。他不仅用脑袋,而且用他的双手、双脚、大腿、肚子、整个肢体去接受阳光,让皮肤和肢体自己去感受——它们也会思考,却和脑袋不同。帕帕朗基的思考像是一大块火山岩石挡在路上,无法推开。他思考时可能会很开心,却不会笑;思考时可能会很悲伤,却不会哭;他很饿,却不去抓野芋头和帕鲁萨米。(脚注:萨摩亚人的一种美食。)他是一个精神和感受相敌对的人;一个把自己分割为两半的人。
帕帕朗基的生活,有点像这样一个人,当他乘船前往萨瓦伊,刚刚离开岸边时就开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