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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跟随死神跑了两步然后无故停下来,死神回头,看见她一脸不情不愿。桑桑皱起眉、抿住嘴说:“你还理会她的生死干嘛?我跟着你只为救陈济民。”
死神对她说:“我对她有责任,我是她的死神。”他的眼神深邃坚定:“我要带她上路。”
桑桑问:“陈济民在吗?”
死神说:“找到陶瓷便会找到陈济民。”
桑桑想了想,才愿意再跟着他。死神知道桑桑不喜欢陶瓷,所以试图说些话来讨桑桑欢心:“刚才你没看见,怜悯把陶瓷退化为百岁人瑞的情景,多精彩呀!”
桑桑走在后头,平静地说:“她变成人瑞你也一样爱她。”
死神定了定神,避重就轻地说:“我是她的死神,我对她有责任。”
桑桑没再与他在同一话题上争持,不想自己太鄙视他。死神也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无人会明白他。
对陶瓷,已不是爱情,而是爱。那是由原谅、等待、盼望、耐性、责任、道义、了解、容忍组成的爱。死神期望陶瓷放下执迷,跟随他上路;死神原谅陶瓷一生中做过的蠢事错事,正如他原谅其他亡者一样;死神不能把只完成了一半的任务丢下不顾;他对陶瓷有一个永远的责任;而且,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她活得狠绝凶猛、仓惶、着力、无情,全因为恐惧。恐惧最擅长把爱与快乐毁灭,恐惧是生命光辉的谋杀犯,对来生的恐惧,萦绕了她一生。
当然,桑桑不会尊重死神对陶瓷的爱。因为她未明白爱,只明了爱情。
死神沉着地在黑白隧道中穿梭,为了对陶瓷的责任而努力。他对她的责任,也使他更了解自己:他愿意为她倾尽全力,亦会愿意对他名下的所有亡灵尽力。
这一刻,死神才发现,自己那么爱负责任。 陶瓷在斗篷人跟前无力地伏在地上,来生的故事巨细无遗地不断重现,凄苦堪怜的衰老眼睛受不住来生的悲凉,惟有长出大大小小的白点来自我保护。终于,她的双眼瞎了,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开来生的画面。曾经惊艳尘世的异色眸子最后落得如死鱼的眼核一样。 死神和桑桑在隧道中来回奔跑,跑了许久许久,桑桑无法支持下去,在一段黑色隧道内双膝跪地,虚脱地呢喃:“究竟阴阳交界的空间可以有多大?”
死神走回头扶起她,说:“当然比地球要大。”
“什么!”桑桑差点昏过去。
死神也感彷徨。蓦地,有声音传来:“啊呀——啊呀——”
恍如万魂凄惶的号叫。
桑桑皱起眉,像头动物般四处张望。
“啊呀——啊呀——”声音忽近忽远,像愤怒的语言,也如悲怆的啼哭。
死神转身,找出声音的来源。在连绵的悲鸣中他扬起一边眉毛。这种鬼哭神号,他曾经领教过。
他一手拉起桑桑,向着声音跑去:“他们就在那边!”
斗篷内那双绿色眼睛明亮如日光:“是时候选择。”
陶瓷的灵魂颤抖地站起,仰视斗篷人说:“恕我……不能投生……”
说罢,她忍不住掩脸悲哭。
斗篷人问:“你还有其余两项选择。”
陶瓷拭去眼泪,发现自己已什么也看不见,前路只剩一团或明或暗的影。她凄酸地说:“我亦不能以此残躯活下去……”
“既然如此,”斗篷人代她说出答案,“你的灵魂归我。”
不到陶瓷有异议。
斗篷人再次扬起黑色斗篷,一道黄金色的光直射而出。陶瓷虽然看不见,但因为光芒太锋利,她伸出双手挡在脸上。
随金光而来,是沉重的哀鸣:“啊呀——”
亿万苦魂凄厉嘶叫。
陶瓷惊醒说:“十字架?”
斗篷人告诉她:“你会被收在十字架之内。”
陶瓷张大讶然的口,慌张地说:“不!你不能把我收在那鬼地方!那里比地狱更惨烈!”
惊惶有理。十字架直通悲惨之城,那里苦魂空巷,凄苦得连地狱也回避。
斗篷人没回话,陶瓷亦无法以一双瞎眼知悉他的神色。她只能惊恐地抗议:“那是你给我的武器!你怎可能把我收服在此?”她悲愤尖叫:“难道我不是特别的一个?难道你对我没半分感情?”
金光愈来愈强烈,而众魂的悲鸣,继续动魄惊心。
斗篷人说:“或许你是特别的一个,或许我对你该有感情。但是,请你明白,就算我俩亲如骨肉,你的下场也只能如此。我从不针对或善待任何人,绝无恶意也无私心。”他的声音深沉平静,彷佛所说的一切理所当然:“你所承受的,是我一贯的风格。”
陶瓷面向金光绝望悲哭,实在猜不到下场会是如此。
十字架飘浮移前,在与陶瓷相距三十英尺的距离停下,接着悬空倒转。陶瓷当然熟悉这十字架,只是她不知道,斗篷人十字架还有其他功能。倒转了的十字架在黄金与宝石的辉映中体积扩大,转眼间便达至五十英尺的高度,十字架上的各色宝石亦依比例增大,这些宝石像彩色的玻璃窗,让人可透视当中苦魂的状况。亿万苦魂伏在十字架的宝石后,挤拥不堪;他们张开悲怨苦怜的口,朝外面的世界嘶叫狂号。
陶瓷眼看不见,但苦魂伸手疯狂拍打十字架内壁的声音,是那么清晰铿锵。从十字架内释放的恐怖,叫人没法避而不闻。
陶瓷打了个寒颤,只觉凄冷刺骨。
斗篷人说:“十字架是一道门,只要你将之打开,便能内进。”
陶瓷呜咽着摇头:“不……”
《死神首曲》 第三部分那道门(2)
斗篷人又说:“要是你后悔作此抉择,可以在打开门前回头。你还有余下两个选择。”
陶瓷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斗篷人多加一句:“我待你已仁至义尽。
正是因为仍有选择,陶瓷仰面悲哭。
要上前开门,还是转身投向下一生?
十字架内,是世上所有苦难的汇聚;下一生,尽是不堪入目的悲苦。
两条路都苦,更遑论死路一条的第三项选择。
“啊呀——啊呀——”众魂的叫喊愈来愈贴近,听得心又寒又痛。
陶瓷伸出双手,指尖触及十字架上的黄金,传来一阵冰冷。
啊,终于走到跟前了,只要打开这门……
剎那间,陶瓷的心尽是宁静释然;都走到这一步了,还多想什么?
黄金由火炼制而成,但表面透凉冰寒。
是真的决定了……
“陶瓷……陶瓷……陶瓷……”
她的手心包住门锁。
“陶瓷……别打开那门……”
她的手向左边扭转。
“陶瓷……那不是你要走的路……”
咔嚓。十字架的门打开了。
“不……”
半开的门涌出了鼎盛凶猛的力量,陶瓷受到冲击和震慑,剎那间走出了内在潜意识中的无垢世界。
复杂的抉择又回到脑际。
心志回归阴阳路上,她便清楚听到背后有人说:“陶瓷,别走进去!”
她回头,虽然视力不明,但知道死神跟在她身后,还感应得到,不远处站着桑桑。
陶瓷与死神近距离对望。死神说:“你不能进去!”说罢,他伸手抓住陶瓷的右手。
这一刻,陶瓷不知何去何从,她失去了做决定的能力。
死神意图把她拉回来,但陶瓷的左手抓住门锁不放,于是,原本半开的门,被拉动后变为中门大开。
要进去的人来不及进去。悲惨之事,就意料不及地展开。
苦魂如洪水暴涌,随着大开的门流散。苦魂太苦,以至形态不全、异相、骇怖、破落、凄厉……一堆接一堆,由十字架内争相挤拥出来,成千上万浮散在阴阳路上。囚困太久,这突如其来的自由,令苦魂一时无所适从,有的跟随大队盲目涌前,有的狂喜号叫,更有急不及待显露本性:狰狞的、嚣张的、残暴的、疯乱的、邪恶的、仇恨的、暴烈的、歹毒的……各形各相,在阴阳路上乱走。
陶瓷死抓住门锁,她衰老虚弱的魂魄受尽苦魂的冲击,在苦魂的暴浪中站不住脚,浮散半空。汹涌的苦魂挤破她的魂魄,令她支离破碎。死神拚命捉紧陶瓷的右手,但他马上发现,他什么也没捉紧。苦魂亦冲撞他的身体,每一次冲击,都如万拳搥心。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邪恶、肮脏、苦难、阴暗、卑劣、低贱、呕心、骇相、惊栗、疯狂……充斥每一分毫的空间,闭掩着任何一丝可供活命的空气。
身为人类的桑桑早已被苦魂推倒,因她是实相,苦魂没穿破她的身心,她爬到角落瑟缩起来,全身痛楚不堪。此情此境,她深感震惊和呕心,但她仍能在苦魂的洪流中仰头探视,观察每张苦魂的脸,看看有没有她要找的人。
“陈济民……”她凄然叫唤。
苦魂把空间堆塞得太满,桑桑渐感窒息。
仍然抓住陶瓷魂魄的死神回头一望,看见桑桑气若游丝地伏卧地上,更被万魂践踏,剎那间,他想放弃陶瓷转身营救桑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危难关头,一直躲在死神背后的怜悯飘浮而出,浑身闪光粉红的她在灰黑的苦魂潮浪中特别显眼,她的爱心能量太丰盛,令她在如此不堪的情境下仍然微笑,她明白了死神的心意,于是穿越汹涌的苦魂,飘浮到桑桑跟前,以她那柔软如羽毛的躯体环抱着她。
桑桑在怜悯的保护下,得回所需的力气,她再次抬起头,继续寻找陈济民。
死神没再理会桑桑,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陶瓷之上。苦魂猛裂冲撞,陶瓷的脸孔被撕破扯碎,来不及悲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