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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8 月26日去七连办完公事,我谢绝了连长派人护送的好意,决定沿路独
自步行返回司令部。一大早,吃完早点,带上几个饭团挎上手枪,就轻装上路了。
大约走了一里山路,就进入了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那浩瀚的绿海,无边无际。森
林里,古木参天,荆藤飞舞,盘根错节。密密层层的树冠严严地遮盖着大地,林子
里显得阴暗、潮湿,只有在阴暗潮湿的时候,才有几丝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斑
驳驳地洒在林子里厚厚的腐殖土上。生机勃勃的热带雨林,聚果榕垂果实累累,炮
仗花、叶子花、黄花、夹竹桃竞相开放。小径边可以看到一种羞羞答答的草,本来
它的两排叶子是张开的,但人的手、脚一碰到它,两排叶子就含羞似地合拢过来,
活像未出过门的少女,一见到小伙子就用纱巾把自己的脸遮住。还有一种内地没有
的草本植物,高两尺左右,每一根叶柄上长有三片叶子,一片长的,两片短的。早
晨,当太阳升起来时,它的长叶就会耷拉状平伸开来,两片小叶就会上下跳动,如
同少女翩翩起舞……虽然内地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时候,可是在这里,
人们还在江底打捞青苔、游泳哩。
我身穿着夹克军装,走着走着竟渐渐热出汗了。我放慢了脚步,解开衣扣,把
帽檐往上推了推,边走边哼着歌,并不时拣起石子向深山远处掷去,实在悠然自在。
在石子落地处,忽然飞出一对野鸡来,我赶忙拔出手枪准备射击,野鸡已很快
飞不见了。我后悔没有早作准备,要是把这对野鸡打中,今晚又该打个牙祭,该有
多好哇!从此,我把手枪提在手上,一边掷石子,一边准备开枪射击。
果然不多久,一只樟子在石子落地处跑了出来,我慌忙连发两枪,未打中月解
子便沿着山梁往前跑,我奋不顾身地追上去,并接连不断地射击,獐子负伤了,我
一高兴便飞奔过去,谁知一脚竟踩虚,跌倒了,待我清醒过来,獐子也不知去向,
右脚却痛得非常厉害,动弹不得。
我就地坐下,挽起裤脚,只见痛处已经有些红肿,我试着站起来,脚简直不能
着地。这里离师部还有五十里之遥,不远处又是崩龙解放军的活动地盘,周围无人
烟。我心想:这下可糟了,要是再走不动,今晚岂不……?我大声喊:“喂……”
呼唤远处,看不见有人影,我自责自己为何如此莽撞。即使那个獐子被打到,起码
也有几十斤重,我能背得走吗?要它何用?
正在这时,忽见前面远处好像有人走动。我又大声呼喊起来。不一会儿,一个
身着艳丽服装,脚蹬半高跟鞋,手持小花伞的傣家少妇在两个挎短枪的山地人护卫
下骑一匹白马缓缓走过来。快三年不见了,猝然相遇,竟像老相识,都惊叫:“呀!
你?”皆迅速打量对方。她已出落得更加俏丽无稚,皮肤黝黑,身材修长而不失少
妇丰韵。头发洁净光滑,盘于脑勺后,结成一个发髻,上面插把象牙骨梳子。
我被扶起,在“呀!你?”之后摹然尴尬。她又翻身下马默立在我面前。
我说:“你过得好吗?”问的是缅语,这样那两个山地人听不懂。
没想到这一句话问得她眼圈红了。我先是以为她遭到了什么不幸,可她却抬眼
热烈地盯着我:“你还记得我?”然后泪水很快流满了面颊。
我很感意外,用了半分钟才肯定了她的话和泪水的含义——恋爱中的女人是杰
出的语言学家,随口五个烹,述尽了近一千个日夜的相思与渴求。我一阵心酸,感
动得想哭。
三年前,当我们把最后一批马帮护送到达泰缅边境后,雨季已经来临了,布拉
尔山的天破得不能再补,所有的雨水都降了下来。
在泥泞中跋涉了半天,我们终于赶到她们励混寨子时,最后一条通往山外的小
路都变成了一条翻滚的洪流。把扎起的木筏,放进勐混河,木筏直打旋,瞬间便飞
逝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一行人被骇得被迫止住了脚步,便分散住进了寨子,
等待雨停天晴。
岩甩领着我来到她家那高高的吊脚竹楼时,她们一家人正在那间又大又长的屋
子里围着熊熊的火塘烤火,驱除身上的寒意。
当时她阿爸穿着黑色宽大的裤子,开襟的上衣,头上编着辫子、梢上还绑着一
条山藤绳,“咋叭、咋叭”地使劲吸着长长的竹烟筒;她阿哥穿着蓝颜色的衣裤,
衣袖和衣领上裹着白布边,腰身上系着滚有玉石的皮带,插着匕首,背挎装摈榔的
黑色襟包,他吸的是根短短的竹烟管;她阿妈和她头上盖有头巾,穿着开襟的长袍
和花统裙,统裙上五光十色,绣着美丽的花边,她胸前佩戴着玉石,雪白的颈上系
着一根如意银项链……
岩甩向她们介绍我时,她抿着嘴直笑,她阿妈慈爱地望着我说:“认得,认得,
你不就是中国来的小伙子?”说完侧身望着她。羞得她连忙借口拾柴下楼去了,我
不明白地望着岩甩,岩甩也不解地望着她阿爸。她阿爸笑哈哈地告诉我们:怪不得
那天从滚多寨她姨妈家回来后就直向她阿妈夸赞,人民军来了一个戴眼镜、留小平
头的小伙子,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还是一名快枪手。
哦,我想起来了。人民军在滚多寨基地训练射击时,是有那么一群可爱动人的
山地少女又说又笑地站在远处观看、评论。
连着几天都还是下雨,我就把自己关在小屋仔仔细细地读毛泽东的《论持久战
》。那天下午,她敲开我的房门,嗑着瓜子倚在门口问我:想不想吃竹虫?听了,
我肉皮直起鸡皮疙瘩。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天下着雨呢!怎么个弄法?”她听了
咯咯直笑,书呆子!雨已经停了,难得遇到这种好天气,她说,竹虫和黄蚂蚁卵一
样是她们喜爱的美味,用来招待贵客的佳肴,这里盛产竹子,竹虫特别多。顺着洞
口往上节剖开,竹蛹就在其中,多时一个竹节可得到一木碗。将取出的竹蛹剁碎,
加上炒米粉和佐料,以生菜沾食;亦可用水稍煮一会,捞起再煎食。还可用来与鸡
蛋一起炒来吃,香脆可口;若将竹蛹焙干当下酒菜,也是待客的上品。……我们就
一起在竹林中寻觅那个被竹虫钻蛀的洞。
还记得那个日落西山的黄昏,她和她的伙伴们在田丘的出水处,手提鱼笼,身
背鱼篓,站在没膝的水中,时而弯腰,时而直背,不大一会儿鱼笼就装满了沙鱼鳅、
鳝鱼、挑手鱼。她不但会捉鱼,还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她做出的酸笋鱼,味道好
极了。
那个皎洁的夜晚,她悄悄来到我的小屋。我正在看书,看得人了迷,连她走到
背后也没有察觉她从背后一把夺下我手中的书,同时大吼一声:“呔……你聋啦!”
“哎哟,吓死我了……”我确实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
“我来玩,你不欢迎?”
“啊,真对不起,我真的没听见。”我诚心诚意地说:“阿妹请坐。”从那天
起,她的生活就起了新的变化。我不仅教她识字,还给她讲了很多她从来没听说过
的道理,使她明白了许多事。
我还记得在她们寨子里有很多孔雀,有的是捕获的野生孔雀;也有的是从山上
拣来的孔雀蛋,用家鸡孵为小乌长为成鸟。对于我这个生长在四川沪州的青年人来
说,提起大象只能想到遥远的非洲和东南亚或者是在省城的动物园。那天她带我去
寨外那满是野芭蕉、董棕和竹林环绕的水塘边潜伏,我看到了野象穿行在深山密林
中的雄姿。野象群在塘边闲庭信步、饮水、滚泥巴,大摇大摆地闯进地里大嚼庄稼,
或者到寨边窥视人们的秘密,悠然离去。岩龙家那头小象就是丢失了被捉住驯养的
例子。
因思索人生的无聊,一星烟灰把她美丽崭新的床单烧了一个洞。一切似乎都无
可挽回了,我望着她歉意地笑。她却拿出针来,穿上线,一针一针,一圈一圈地把
烧焦的洞补成了一朵绚丽的花。当时我心里在想:如果让我选择怎样一个人作为我
妻子的话,肯定是坐在我面前的她,一个能陪我度过沉沉黑夜的女子。会修补漏洞,
缝合创伤,无论是生活里的,还是心灵上的。
“不要怨我,离开时没同你打招呼,就踏着晨曦悄悄地上了路。如果告诉你,
我们会启程,让你来为我送行,带着那颗破碎的心,你怎么能够一个人回去?”回
到五营后,在战斗中我负伤住院……
想到这里,我动情了:她肯定到南部军区五营找过我!
可偏在这时,同盟军893 师副师长带着一队人马,从下面连队检查工作路过这
里,副师长一见我跌伤,立即指示弟兄们砍竹扎担架。一切好的感觉都没有了。
见此,她与我匆忙分手。我坚信她不是粗心和狠心,我装在她心中三年多,她
觉得我是全然知道她的一切的。
我沉浸在深深的悲伤之中。我一遍遍地反省自己,希望找到其中原因。却一次
次地自我否定,最终我只能猜想自己可能冷落了她,使她感到伤心。但她怎么也没
想到这样“冷落”的背后,其实是一种沉甸甸的爱呢?在当时的情况下,我确实无
法对她作出承诺,无法让她过上幸福稳定的生活,这种遥遥无期的爱情,任何一个
女性都不敢全心付出。这样一想,我心又觉得很愧疚。毕竟她曾真心深爱过我,这
也是一种幸福呀!
关于她的情形,是副师长告诉我的:“她是泰缅边境有名的大老板的三姨太!”
她要我原谅他,不告诉我她情形的苦衷。
以后的日子,我又时时想起她来。我总是在心里说:她会为我生个聪明绝顶的
儿子。真的,我有这种感觉。
迁居东枝的她1997年5 月来信告诉我:我们的儿子喜欢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