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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面和花朵-第3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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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当年的王喜加表哥在想什么了。」 
  我问:  「想什么?」 
  小刘儿:  「既然他说到了手中的牌,那么他肯定在想着一个牌局。」 
  这话等于没说。我一下就泄气了。谁都知道他在想着一个牌局,但是这个牌局意味着什么,才是问题的关键呢。──这时小刘儿也发现了自己回答的匆忙和肤浅,又在那里努力思索。突然又是一阵激动,把着我的手说: 
  「既然说打牌不是想牌,那么肯定就是想一个人──就像你想巴黎不是想巴黎而是想女兔唇一样。」 
  我问: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小刘儿:  「你刚才在文字中已经联系到了老梁爷爷,我觉得也在道理,那么就一定是想老梁爷爷吧。」 
  这话也等于没说。你只看到了他和老梁爷爷的相同,你却没有看到他和老梁爷爷的不同呢。我已经准备把小刘儿送回去让他上山放羊了──这时小刘儿也是急病乱投医,也是饥不择食和慌不择路,又在那里努力挣扎着崩出一句: 
  「既然不是老梁爷爷,那他就一定是在想着当时的世界伟人了──再无法出其右了!」 
  这样的回答,却让我吃了一惊。但也让我豁然开朗呢。是不是在想着当时的伟人呢?他们倒都是些高处不胜寒的人。就像他跟老梁爷爷一样。但接着我又想,虽然都是高处不胜寒,但是一个村里的高处,比起当时的世界,毕竟有天壤之别呀。他跟伟人又不在一起生活──虽然生活在同一个时代──这是和老梁爷爷的不同──但是他跟伟人连一根烟的交情都没有,想有什么用呢?伟人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宴会,也不会带上他呀。想也是白想。想一回两回可能,但是整天沉浸其中,想得多了,他自己怕也觉得没有意思了吧?于是我兴奋过后,又断然将小刘儿的结论给否定了──甚至因为刚才的一时上当还对他有些气愤呢。但他还在那里极力挣扎和挽回呢──他头脑里出现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也不容易──: 
  「正是因为白想,他才在那里不断地想呢。近在咫尺的东西谁也不会想──这也是他拋弃我们的原因,偏是那些吃不着和摸不见的东西才在那里抓耳挠腮呢。伟人当然一辈子不会想起我们的故乡还有一个王喜加,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想着伟人呢。」  我刚要插话,他又找到旁证说: 
  「当时的1969年的小姑娘,哪一个人心里不想伟人呢?──有多少人叫艾伟人。」 
  那么当时王喜加想什么呢?他又不是小姑娘……他有那么大的提前量吗?这是他孤独的原因和根蒂吗?这就是他和我们格格不入在面包渣里存在的芥蒂吗?于是他就只好做出爱护和关怀我们的样子开始整天看戏和喝酒了吗?看我在那里心动和动心了,小刘儿自以为得计,又在那里苦口婆心地继续给我做工作: 
  「看他当时的屋里,到处贴满了伟人像!」 
  这我倒有些不同意──看小刘儿在那里那么兴头,我也夹带私贷想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于是做出从动心状态收回来的样子,故意视而不见开始不咸不淡地说: 
  「这不说明什么老前辈,1969年,谁家不是贴满了伟人像呢!」 
  小刘儿还在那里不甘心: 
  「如果让我操作这一章的话,我就顺着这条路挖下去!总不能老写那些太阳花嫂和接煤车之类!」 
  我马上就有些不高兴了: 
  「我不还写过面瓜与口号和春夏秋冬吗?为什么事事非从大处着手和大处着眼呢?历史告诉我们和未来,有时倒恰恰相反,小的才能代表大的大的倒是不能代表小的就好象是具体才能体现一般一般怎么去体现具体呢?──这才是世界的本相这样入手才能更接近事物的本质、具象和漂浮呢。」 
  当然接着话就对不下去了。像我们历次会面一样,一开始是兴冲冲而来,最后是不欢而散。但当小刘儿像鬼影一样在我面前退去和隐去之后,我重新思量小刘儿刚才的话,身上又出了一身冷汗:也许小刘儿说得有些道理?──但五分钟以后,就像和女兔唇通信的芥蒂一开始想着是面包渣,后来想着想着就成了米粒、菜帮和菜叶一样,又开始对这想法有些含糊、模糊和不自信了。王喜加表哥,当年你脑子里倒底漂浮些什么呢?──30年后就成了我们脑子中的漂浮。当时你在村庄里虽然身在高处,你的一举一动和一言一行都对我们和1969年有潜移默化的影响,但是你总不至于想中国向何处去吧?这是你对我们和村庄不投入的原因吗?你看戏的时候神采飞扬,后来你喝酒的时候是那么投入次次喝得酩酊大醉──你宁愿沉浸在醉乡也不愿清醒时分看到的仍是我们──也许这个时候你才流露出一点真情?你醉眼里满目凶光──一点没有平日对我们的亲切和微笑──你乜斜着眼睛趔趄着脚步就从村庄里穿过──30年后我们能够想象这时在你晃动的对影成三人的目光里,村庄算一个什么东西,我们算一些什么东西,电线杆算一个什么东西,日月树木和粪坑又算一个什么东西──那么当你真情流露的此时此刻,什么在你心里才算一个东西呢?──1969年的王喜加表哥,当你喝醉了酒时你的醉态是那样可爱,你平日滔滔不绝,但一喝醉酒就开始一言不发;走着走着,又突然一个人抱着头在那里像Mu牛一样「呜呜」痛哭──你抱头痛哭的地方毫无选择──从你对地方的毫无选择上也暴露出对我们的毫不在意──土岗上,粪堆里,杂草里和打麦场上,或者是任意人家的土坑上,你说哭就哭──哭着哭着又突然一言不发,横楞着那凶狠的醉眼警惕地看着我们。──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沉浸在醉乡而把我们和故乡拋在一边。当时我们虽然为这种情形而伤心但是我们还自我安慰没话找话地排遣自己的尴尬呢: 
  「这是他喝醉了。」 
  「谁没有喝醉的时候呢?」 
  「等他酒醒了就好了。」 
  「他酒醒时对我们好着呢。」 
  「平时他见了谁都笑。」 
  …… 
  当时我们还眼睁睁地等你醒来以为你醒来世界就变好了30年后我们才醒过闷儿来原来你酒醉时对我们穷凶极恶你的心离我们还近一些,你酒醒时对我们的微笑、爱护和关怀才是拒我们于千里之外呢。后来你喝醉和酗酒的间隔越来越短,夹在我们中间的一次次爆发让我们心惊肉跳──当时我们还以为这是你对生活和我们的失望我们还怪自己和村庄不争气,我们觉得你一次次的喝醉是离我们越来越远;现在看你一次次酒醉间隔的拉近,才说明着对我们的接近呢;而当时的我们又是多么地胡涂和肤浅,当你想跟我们亲近的时候,我们却以日常的面目来要求自己退了一箭之地;当你清醒时想跟我们疏远的时候,我们却渐渐地围拢上来。──当时我们在世界距离远近的概念上,存在着多么在误会和偏差呀。一个外表的假像,就迷惑了我们的双眼,当你高高在上坐在我们这些糊里胡涂的人的头上时,你怎么能不感到孤独和悲哀呢?30年前我们对你的最大误会就是把你看成了我们,而忘记了世界是由一些和我们相反和不同的人来控制的──我们把正常看成了不正常,而没有把不正常看成正常──不懂得事物总是走向它的反面才能焕发出光彩和欢乐,不管是酒醉或是关于我们──不懂得世界上只有人道而没有兽道──当我们在人身上做细菌试验时我们就是法西斯,而当我们在猴子身上做着这一切的时候,我们都习以为常和掉以轻心;人吃人就出了大问题,而人天天都在吃兽兽又说什么了?当人之间出现问题的时候,我们还往往把责任一股脑推到兽的身上──本来那是一种人性的复发呀,我们却说: 
  他禽兽不如 
  他兽性大发 
  猪猡 
  狗屎 
  …… 
  对,「狗屎」作为一个形容词,也是女兔唇当年在中国爱说的一句话──或者就是「狗屁」。王喜加表哥本来是一个和我们相反和不同的人──你诞生在我们村庄也是百年不遇,而我们却掉以轻心地把你当成了和我们一样的人,我们中间怎么会不出现貌合神离和同床异梦呢?这就是我们虽然和王喜加表哥生活在一个时代共同在一个村庄里相处了几十年,而实际上我们水火不兼容的原因。虽然生活在一起,但早已心身分离──我们之间的心身分离,就带来了你本人的心身分离──离他距离最近的王喜加老婆就是我们人群中的代表。在她在1989年去世的时候,王喜加又喝醉了──站在老婆墓前发表了一句谈话──从这句醉话中──这也是格外清醒的话了──现在我们可知道了──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发表谈话之前,王喜加表哥还像别的酒醉时一样伤心地大哭了一场呢。哭完,才喃喃自语地说: 
  「墓里埋着的,原来是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 
  而当老婆生前,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是多么亲密无间和相敬如宾呀。两个人从一而终地生活了一辈子,相互之间从来没有红过脸和吵过架。当时听到这话我们大吃一惊,我们胡涂和肤浅地像听到他别的醉话一样一厢情愿地认为他这时说的是胡话,是气胡涂的话,是酒醉的话因为他和墓中人的亲密才物极必反说出了这样痛心伤骨的话,就像我们对着亲人才会毫无顾忌地大骂一样──你这挨千刀的,怎么撇下我就走呀──现在看,他这貌似胡涂的话,恰恰说出的是他心里的真言啊──看似穷凶极恶,恰恰是轻轻的絮语。他当着我们的面这么说还是看得起我们。老梁爷爷,不管你当年怎么威风八面怎么对我们进行血泪提醒对村庄的开创起着多么大的作用,你的后来者王喜加表哥对村庄是多么地不在意和将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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