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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二边且令民间自保，以抗吴越、漳泉。其余兵力全调到北线沿江，陈卿以为是否足用？”
“陛下，臣誓为唐国尽忠竭力。臣不敢妄言边境无虞，但有陈乔在一日，便有我唐国在一日！”
第三部分第5章 破国亡家赴汴梁（5）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枯黄的树叶在肃杀的北风中满城飞舞。这一天，李煜怏怏地回到柔荑殿，漪漪正拄颐望着灯花。听到李煜进殿的脚步声，漪漪连忙奔到门前，替他脱下披风，两人缓缓地来到榻前。望着漪漪的脸庞，李煜想起徐铉前几天所说蜀国花蕊夫人那几句话，更觉心中冰冷，不禁打了个寒战。
“皇上冷了吧？”
“没有，这殿里温暖如春呢！”李煜一手扶住漪漪的肩，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得到皇上这样的关注，漪漪感到非常满足，“有皇上在身边，臣妾什么时候都觉得温暖如春！”
真是芳心可可！李煜觉得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有漪漪在身边，他就觉得春意融融。万一，万一有朝一日漪漪也像花蕊夫人一样落入豺狼之手，他可如何活下去呀！他把漪漪紧紧地搂在怀里，嗅着她肌肤的温香，喃喃地说：
“放心吧，我与你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皇上，快别说了，臣妾知道皇上的心思。”漪漪扎在李煜怀里。
过了很久，李煜将双膊松开，问她：
“假如有一天朕不再是唐国的皇帝，你怎么办？”
“皇上开玩笑扯得没边儿了！”漪漪明知现在国势危急，可她故意这样说，是想给李煜宽宽心。
李煜爱怜地抚着漪漪的脸颊说：“朕不是在耍笑，我唐国时乖命蹇，天数已尽，无法保全了。朕已命童进打点细软，备办车马，朕要与你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那时朕不再是皇帝，你也不再是皇后，我们只是一对爱侣。”
漪漪也曾想过或许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并没显出太多惊诧，平静地问道：
“皇上要带臣妾到什么地方？”
“我们到豫章西山的深处，那里是一片灵山胜境，白云之乡。”李煜把目光从漪漪脸上移开，像在想像着到了那里之后炼丹采药，挑水灌园的另一种生活。漪漪只问了一句：“皇上什么时候带臣妾走？”
“明日人定之后。”
该说的都说了，李煜心里觉得很松弛，不大功夫，便睡去了。然而这一夜对漪漪来说，真是太漫长了。此前她不止一次地听李煜说到宋朝要吞并唐国之事，知道战事吃紧，也作好了在城破之日一死谢国的准备。让她欣慰的是，在这山穷水尽之时，皇上还想着自己，她心中涌动着股股暖流。听说豫章自古就是神仙居处之地，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地方是什么样子，但既然皇上看中那里，肯定是不错的了。
第三部分第5章 破国亡家赴汴梁（6）
滴滴的漏声在狂吼的夜风中消失了，李煜还在睡。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得漪漪腾地坐起来。这声音虽然不太大，却让漪漪心惊肉跳，她连忙披上衣服，快步来到殿门前，低声问道：
“谁？”
“皇后娘娘，小的是童进。娘娘快把门打开，容小人禀报！”
漪漪把门打开，只见童进急匆匆跨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
“娘娘，快告诉皇上，宋兵已经把皇城围住了！”
“啊！”
“不必惊慌，近前说话。”黑暗中，李煜也已披衣坐起来。
童进跌跌撞撞地扑到榻前：“皇上，宋，宋朝的大元帅曹彬让皇上前去受降呢！”
“什么时辰了？”李煜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但事已至此，他反到冷静下来。
“已经是卯时了，不，不知道为什么，天还这么昏冥。”童进说罢，呜呜地哭了起来，“皇上，豫章西山，去不成了！”
按照宋军的号令，李煜还穿着那件蟒袍，但须袒露出一肩一膊。他的额头上只裹了一条黑纱，那顶金灿灿的皇冠捧在手里，不能再戴了。他走在最前，后面依次是皇后漪漪，宫人乔氏、黄氏、窈娘，还有六宫所有女眷，宦官们跟在最后。一行人慢慢腾腾地出了皇城，晦暗之中，李煜见到的是一排骑在马上的宋朝将帅和数不清的士卒。左边的一片空场上乱哄哄捆绑着一群人，李煜偷眼望去，陈乔、韩熙载、徐铉等均在其中。
太监童进成了清查人数的检点官，他将宫内主仆悉数验明，跪在正中一员大将面前道：
“禀曹大元帅，后宫一十五口，宫女若干、女伎若干、内官若干，出宫迎降。”
曹彬还没开口，身边的副将潘美喝道：
“若有隐瞒，罪在不赦！”
“啊，是是！”童进浑身颤抖，伏在地上。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说：“啊，还有，还有一位身处冷宫的皇妃流，流珠。啊，把她忘了，实在是忘了！”
“带出来！”
童进从地上爬起，转身回皇城去了。李煜等人跪在曹彬马前，肃静之中，只听得李煜惨惨的声音：
“亡国之君罪臣李煜率身率家，降于大宋皇帝陛下。”
“罪臣李煜，”曹彬喝叫一声，“本朝天子屡屡劝降，你为何冥顽至今？”
突然，左边那片在押人群中传出陈乔声嘶力竭的呼喊：
“不关我王之事，是陈乔力主抗宋！我陈乔外抗宋皇是死罪；内欺唐主也是死罪，曹元帅不得伤害我主，陈乔请死于唐城之前！”
第三部分第5章 破国亡家赴汴梁（7）
这几声呐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只见押着陈乔的那个小校一手用力按住陈乔的身体，另一只手用钢刀抵住他的前胸，命他跪下。不想陈乔大叫了一声“吾主珍重”，就势将身一挺，小校还没来得及撤刀，那利刃已经穿过陈乔的下腹，他重重地倒在地上，把那个小校也带得栽倒在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众人还没有明白过来，陈乔便已为国捐躯了。
徐铉就在陈乔旁边，他瞅了瞅倒在血泊中的陈乔，又望着驰马过来的曹彬，也发出一声狂吼：
“主战者还有徐铉，有死而已！”
曹彬已经来到众俘面前，叹了一声：“唐国有人！”他下马看了看陈乔的尸体，吩咐道：“以国士之礼葬之！”返身回到原处，宣布道：
“罪臣李煜更衣！”
应声跑上来的几个军校架起李煜就走，漪漪像疯了一样扯住李煜的衣襟：“皇上！皇上！”被拖了几步，扑倒在地上。
所有跪地投降的人都啜泣起来，渐渐地，男男女女哭成一片。
流珠被童进带了出来，她蓬头垢面，也不顾尊卑之序，紧挨着漪漪跪下。她瞅着哭成泪人的漪漪，说了句：
“皇后，你今天的脸色比我还难看哪！”
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受降的礼仪，李煜换掉了蟒龙黄袍，那曹彬立即翻身下马，笑容可鞠地向李煜施了一礼道：
“李国主，本帅奉命行此军礼。如今大礼已毕，所有嫔御官吏人等皆可开缚还家，收拾行装，择日登程，到汴京听旨。”
李煜惶恐地还了一礼，低垂着头环视一周，看见身后的嫔妃们都被宋卒和太监们一一扶起，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回宫去。被俘将吏也被松绑，有的夺路先走，有的在原地捶胸大哭。一时间乱乱纷纷，全没了昔日的体统。
曹彬望着惊魂未定的李煜，又道：
“李国主受苦了，本帅也是迫于礼数。如今本帅在营帐中备了薄酒一壶，意欲为国主压惊，不知肯赏光否？”话声刚落，一军校早已牵过马来。
漪漪带着满脸的泪水奔到李煜身边，向曹彬哀告道：
“大元帅且放过我主，若有鸩毒，贱妾愿代我主饮下！”
“国母说哪里话，两国交兵，使节尚且不斩，何况国主！望国母相信本帅！”
漪漪哪里能信，她跟在李煜马后，一步一啼走了好远，才被宫人们劝回去。
第三部分第5章 破国亡家赴汴梁（8）
曹彬的营帐扎在汊河边，河中有条画舫，只有一块木板搭在岸上。曹彬请李煜先行，只见李煜在板上刚走两步，便摇摇晃晃地退了回去，如此三五次。曹彬哈哈一笑，亲自将李煜扶上了船。
这一餐酒真是名副其实的压惊酒。为解除李煜的猜疑，曹彬有意让下人将酒盏堆在一起，斟满之后，让李煜先拣一盏，剩下的，曹彬与各将先饮，李煜后饮。如此直至数巡，李煜的心才放了下来。
“不知曹帅如何处置罪臣？”李煜面颊已红，借着酒力问道。
“李国主言之过重，本帅有何权力处置国主？陛下只令本帅好生护送国主回京，同享富贵。今晚但请还宫，收拾金宝细软，不计多寡，这些皆归国主所有。拣择之后，本帅便将余物付之有司了。”
“罪臣的眷属……。”
“国主放心，后宫眷属皆与国主同舟而行，本帅保证一路之上毫发不损！”
“如此，多谢曹元帅！”
“免礼了。”
送李煜上岸之后，潘美有些放心不下，低声问曹彬：
“元帅如此轻易让李煜独行而去，万一自杀于宫内，我等如何回国交差？”
曹彬哈哈大笑道：
“潘将军委实多虑，你看他方才上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