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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变得清醒些,但是那时,我一样觉得昏乱。
我呆立著,苦笑著:“看来,那不像是在开玩笑,是不是?不像!”
博新是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他只是自顾自地道:“他是自杀的。”
我也自顾自地在说著:“看来,他如果再缩下去,也会变得像细菌一样!”
博新抬起了头来:“你为甚么不问我经过的情形怎样?”
我像是机器人一样,重覆著博新的话:“那么,经过的情形怎样?”
博新吸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拉开了一个柜子,拿出了一頩酒来,拔开了頩盖,
对著瓶口,大口喝了三口。我从来也没有感到比这时更需要喝酒,我伸手在他的手中,
将酒抢了过来,也连喝了三大口,才松了一口气。
博新抹了抹自他口角中流出来的酒:“我父亲是一个很古怪的人,我们住在屋中,
只有三个人,我,他,还有一个老仆,他往往在三楼的书房中,十天八天不下来,成为
习惯,他不让人家去打扰他,那时候,我十五岁,正在中学念书。”
我又拿起酒瓶来,喝了一口酒。
“那天,”博新继续说:“我刚踢完球回到家中,老仆就来对我说,父亲这几天的
胃口很不好,送进去的饭,只吃几口,就塞出来了,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叫我上去看看
。”
我道:“你去了?”
“我没有去,”博新摇头:“我已说过了,他是一个怪人,不喜欢人家去打扰他,
可是当我洗好了澡之后,他就用内线电话叫我上去,那是我一生之中,最难忘记的一天
!”
我问道:“当时,你看到他的时候,情形怎样!”
博新将酒自我的手中接了过去,又接连喝了几口,才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
身子已只有八吋高了,他站在桌上,我险些昏了过去,他叫我镇定,说是有非常的变故
发生在他的身上!”
博新苦笑了一下,又道:“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和普通人一样,他告诉我,他的
身子开始缩小,他每天缩小一半,他知道自己无法活下去,因为在他之前,有一只狐狸
,是他所养的,也一直在缩小,小到了只有细菌那么大。他说,他不想到那时候才死,
他要自杀,他吩咐我,在他死后,一定要用真空来保存他的尸体,使他的尸体不致败坏
!”
博新的神情愈来愈古怪,他又道:“我那时,就像是在做噩梦一样,从那时起,我
一直陪著他,他一直在缩小,直到他终于自杀死去,他的身子才停止了缩小,那时,他
只有半吋长短了!”
我怔怔地听著,博新又道:“现在,你知道我为甚么听到你们讨论那样的事,会忽
然变得如此失态的原因了?”
我点了点头,到这时候,我自然明白了。
我们又默然相对了很久,我才道:“那么,你一直不知道那是由于甚么原因?”
博新摇著头:“不知道,我相信没有人知道是为了甚么原因?”
我皱著眉:“为甚么你一直将这件事秘而不宣?你可以将这件事公开出来,那么全
世界的科学家就都会集中力量来研究这件事!”
博新望了我半晌:“这样的事,如果发生在你父亲的身上,你会么?”
我没有回答,因为博新问得很有道理,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我亲人身上,我也会
隐瞒下来的。
我又转过身,再打开那盒子来,凝视著躺在玻璃真空盒中的博新的父亲。
我苦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让任何人知道?”
博新呆了半晌:“我好像有一个预兆,我也会和那只狐狸以及我父亲一样,有朝一
日,我会每天缩小一半,小得像一只细菌一样!”
一阵莫名的恐惧,突然袭上了我的心头,我立时厉声斥道:“别胡说!”
他道:“但愿不会,但如果真有那一天,要请你来帮我的忙。”
我连声道:“胡说!胡说!”
而博新一直没有出声,然后,我们一起离开了三楼,回到了博新的书房中。
等到离开了三楼之后,我的神智才勉强可以称得上“清醒”,我问道:“你那位老
仆呢?”
博新呆了一呆,像是他根本没有想到那个人来一样。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刚才提起
,我也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老仆,因为他从来就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至少我认识他以来
,就是这样。
他呆了片刻之后:“自从这屋子中发生了那样的怪事之后,我将他遣走了!”
我望著他苦笑:“你倒很有胆子,这屋子中发生了那样的事,你还一直住著。”
博新惨笑:“我有甚么好害怕的?发生变化的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一只狐狸,而
且,他们已变得如此之小,再也不能伤害我了!”
我心中想到了一句话,而且,这句话已到了我的唇边,但是我还是将它忍住了。我
忍住了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是:“那么,你不怕同样的变化有朝一日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
我之所以忍住了这一句话,未曾说出来的原因,是因为博新当时的神色,已经够难
看了,如果我再那样说,他可能会昏过去!
我们一直来到了客厅中,博新道:“你也该回去了!”
他说著,拉开窗帘,向外看了看,细而密的雨点,仍然洒在玻璃上,我道:“博新
,如果你要我陪你,我可以留下来。”
博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不自然,他道:“你以为我会害怕么?别忘记,我在这
里,已住了那么多年,一直是我一个人。”
我苦笑了一下,拿起雨衣来,到了门口,我们两人的手全是冰冷的,但是我们还是
握了握手,当门一打开,寒风便扑面而来。
我拉开了雨衣领子,奔到了车前,回头看去,博新还站在门口,向我挥手,直到我
驾车离去之后,我还看到客听中仍然亮著灯。
我虽然看不到博新,但是我也可以想像客听中的情形,博新一定是对著火炉,在大
口大口地喝酒。
我的脑中十分混乱,因为我刚才看到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一个人,小得只有半吋
长短;一只狐狸,只有细菌一样大小。
我不禁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心中在想,难道宇宙间的一切,真的每天都在扩大一
倍?
宇宙间的一切每天扩大一倍,这不过是一种理论,那么,是那狐狸每天在缩小一半
了?
狐狸和人都是生物,生物自然是越长越大的,怎会缩小?而且,小得竟然只和细菌
一样。如果一个人,不断缩小下去,小得也和细菌一样,那么,自他眼中看出来的世界
,会是怎么样的?
我只觉得心中乱到了极点,一点中心也把握不住,因为事情实在太奇特了。而我在
回到了家中之后,神思恍惚,一夜未曾好睡。第二天早上,我起来之后,第一件事情,
就是打了一个电话给博新。
当电话铃响著,没有人来接听的时候,我的心头又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我不由自
主地在想:博新是不是也变小了,小得他已没有力道拿起电话听筒了?
电话铃响了一分钟之后,终于有人来接听,而且,我一听就听出,那是博新的声音
。
我吁了一口气:“博新,你好么?”
或许是我问得太没头没脑了,是以他没有立时回答,那又使我的心中紧张了一阵。
然而,博新立即回答了,他道:“我?很好啊,请问你是哪一位?”
他竟连我的声音也未曾分出来,我知道,我的电话,一定是将他在睡梦中吵醒了,
我忙道:“没有甚么,我是卫斯理,不如怎地,我很担心 ”
博新笑了起来:“我一点事也没有,如果我有了甚么变化,那么,我一定打电话给
你的!”
他在讲了那几句话之后,还打了两个“哈哈”,像是想让我们间的谈话轻松一些。
但是,我却可以听得出,他的笑声,完全是勉强挤出来的,听起来苦涩得很。
虽然他说一有变化,就会打电话来给我,但是我总有点不放心,在接下来的几天中
,我几乎每天都和他通一次电话。
后来,看看没有甚么事,我电话也不打得那么勤了,有时三天才打一次。
我和博新,还是时时见面,我们那些朋友,有时也聚在一起,只不过当有博新在场
的时候,谁也不再提起宇宙间的一切每天都在扩大一倍的那种幻想了。
我自然替博新守著秘密,没有将他的事向任何人提起过。
我心中的好奇心,却又实在按捺不下,我曾问我许多有学问的朋友,问起过生物是
不是会缩小,小得像一个细菌一样,听到的朋友不是“哈哈”大笑,便是说我想入非非
。
只有一位生物学家,在听了我的话之后,比较正经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道:“那是不可能的,老弟,一个生物,譬如说一只狗,自古以来,就以它那种
固定大小的体积生存著,如果它忽然变得小了,它身上承受的压力不同,它身体的组织
,一定首先不能适应,它就无法活得下去,那只不过是极其简单的一点;更复杂的是,
如果它缩小的话,它身上的一切组织都得缩小,而一切组织全是由原子构成的,生物的
组织也无不同,而直到如今为止,还未曾听说,连原子也会缩小的理论。”
我呆了半晌:“那么,照你说,会出现甚么样的情形呢?”
那位生物学家笑了笑:“原子如果不缩小,那么,缩小的情形如果出现,就是原子
和原子间的空隙,挤得更紧密,那等于是用极大的压力,将生物压成一小块。你想,生
物如何还活得下去?而且,就算是那样,也有一个极限,极限就是到原子和原子间再没
有任何空隙为止,也决不可能每天缩小一半,无限止地缩小下去的。”
我当时呆了半晌:“那么,照你看来,一只狐狸,我说是如果,如果一只狐狸,使
它身体组织的原子和原子间再也没有空隙,那么它只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