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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至于他的好朋友维佳,谢辽萨因为体恤他就自动在头脑里把他取消了。最后他们选中了若拉。他们果然没有看错人。
“你们有没有任命法庭人员?”若拉问。“用不着他们来审问老半天,重要的是要让被告自己看到,他是由法庭判处死刑的。”
“我们自己来成立一个法庭。”杜尔根尼奇说。
“我们要用人民的名义来审判他。在此时此地我们就是人民的合法代表。”若拉那双威武的黑眼睛闪了一闪。
“嘿,这小伙子算了不起!”杜尔根尼奇心里想。
“最好还要一个人。”他说。
若拉考虑了一会。他想到沃洛佳,但是沃洛佳的心灵太敏感,干不了这种事。
“我的五人小组里有一个腊箕克·尤尔金。你认识吗?是我们学校的。我想他倒合适。”
“他还是个孩子。事后他心里会觉得不舒服。”
“没有的事!孩子们根本不会觉得舒服不舒服。我们大人才会老觉得有些不舒服。”若拉说,“至于孩子们,你知道,他们根本不在乎。他这个人既沉着,又肯卖力!”
有一次,若拉的父亲在自己的披屋里替他们干木工活的时候,若拉撞见母亲朝钥匙孔里偷偷地张望,他弄得没有办法,只好对她说,他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他的同学也都是成年人了:如果他们大伙明天就结婚,请她也不必大惊小怪。
若拉和杜尔根尼奇回来得正是时候:铅字整理好了,沃洛佳已经排了几行扎起来。若拉马上把刷子朝“独创的混合剂”里一蘸,沃洛佳把纸一放,就用滚筒滚过去。印出来的文字围着一圈表示哀悼的星框框,原来沃洛佳因为没有经验,在机械车间里把那些铅条磨得不够低。此外,字母还大小不同,不过这也只好将就了。最重要的是他们面前放着真正排印出来的文字,而且大伙都可以看到沃洛佳排出来的东西:
别跟凡尼亚单独出去别让人神经紧张我们反正知道你心里的秘密哎呀呀。
沃洛佳说明这几行他是献给若拉的,他拚命选用带有“B”的字,甚至“哎呀呀”①这个词也是为了这个字母而排上去的,因为在他们的印刷所里,字母“B”最多。他没有排标点符号,只是因为他忘记应当把它们也当做字母那样排上去。
奥列格感到万分兴奋。
①“哎呀呀”的原文是“CBDDB”,其中有两个B字母。
“你们知道五一村有两个姑娘要求接受她们入团吗?”他用大眼睛望着大伙,问道。
“在我的五人小组里也有一个小伙子想入团。”若拉说。这个小伙子就是那个腊箕克·尤尔金,因为若拉的五人小组里目前只有腊箕克·尤尔金一个人。
“我们可以在‘青年近卫军’印刷所里印一些临时团证!”奥列格高兴得叫起来,“要知道,我们有权接受青年人入团:我们的组织是经过正式批准的!”
这个脑袋狭长、戴着老式帽子、一双蟒蛇眼似的眼睛藏在无数的皱褶中间的人,尽管他的瘦长的身子还在东奔西走,尽管他的手脚还在活动,这个人反正已经是死的了。
不论他站岗也罢,去捉人也罢,复仇之神都日夜跟踪着他。当他和他老婆仔细观看从刚被他打死的人家里抢来的什物的时候,复仇之神就在窗外监视着他;复仇之神知道他的每一件罪行,把它们一笔一笔都记在帐上。复仇之神化做一个动作像猫儿一般敏捷、生就一双夜眼、几乎还是孩子模样的青年跟踪他。要是福明知道这个赤脚的复仇之神是多么严厉无情,他一定会马上停止一切显示生命迹象的动作。
说福明已经是死人,是因为现在支配他的一切行为的甚至不是大发横财的渴望,也不是报仇之心,而是隐藏在循规蹈矩和衣冠楚楚的面具底下的无所不包的、无穷无尽的怨恨——恨自己的生活,恨所有的人,甚至恨德国人。
这种怨恨逐渐使福明的心灵空虚,但是从来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可怕和绝望,因为支持他生存的最后那根尽管卑鄙、不过总算是精神上的支柱崩坍了。本来,不管他是多么作恶多端,他还是一心想爬上掌权的地位,到那时人人都得怕他,因为怕他就要尊敬他,对他卑躬屈节。而能够像旧社会里有钱人那样受到众人的尊敬,他就可以获得一个富裕的、不仰人鼻息的安身之处了。
可是到头来,他在生活中不但没有获得,而且也毫无希望获得公认的可靠的资财。他偷窃那些被捕的人和被杀害的人的东西,德国人对这种事虽然装糊涂,可是他们也瞧不起他,把他看做一个雇佣的、卖身投靠的、黑心的恶棍和小偷。他知道,只有在他替他们卖命,为了确立他们的统治继续替他们卖命的时候,他们才需要他,一旦这个统治确立起来,有了合法的秩序——秩序①的时候,他们就会把他一脚踢开或是干脆把他干掉。
①原文为德语。
不错,有许多人怕他,但是连这些人也像其他所有的人一样,都蔑视他,避开他。而如果有生活中确立不了自己的地位,得不到人们的尊敬,那么即使是交给妻子的不义之财,也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满足。他和他妻子过的生活比禽兽还不如:禽兽还有因为享受阳光和食物而感到的乐趣,还能繁衍后代。
福明跟所有的“警察”一样,除了参加逮捕和搜查之外,还担任警卫工作——在街上巡逻或是在机关附近站岗。
这一夜他在办事处附近站岗,办事处占用的是公园里面高尔基学校的校舍。
风一阵阵地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不时在细长的树干丛里呻吟,旋卷着林荫道上的潮树叶。下着雨,——不是雨,而是蒙蒙细雨,——头顶上笼罩着漆黑的、朦胧的天空,但是在这片朦胧后面似乎仍然有着月亮或是星星,一簇簇的树木也好像是一个个朦胧的黑点,它们的潮润的边缘和天空融成一片,仿佛是溶化在天空里。
砖砌的校舍和夏季剧场的冷落的高大建筑物像两块黝黑的巨石,隔着林荫道对峙而立。
福明穿着长长的黑色秋大衣,钮扣扣得紧紧的,领子竖起,在两座房屋中间的林荫道上来回走动,并不进入公园深处,好像他是被链索拴着。有时他停在木拱门下面,倚柱而立。他正这样站着,顺着有人家居住的公园街朝黑暗中张望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死劲搂住他的下巴底下,掐住他的喉咙,——使他甚至不能吭声,——再把他的身子往后一扳,扳得他的脊椎骨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接着他就倒在地上了。在同一刹那他感到他身上有好几双手。一只手照旧掐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像铁钳一样钳住鼻子,还有人把一团东西塞到他的痉挛地张开的嘴里,又用一块好像是粗毛巾的东西把他的脸整个下半部紧紧扎住。
等他清醒过来,他的手脚都被绑着,仰脸躺在木拱门下面。混沌的、雾气(而不是光)弥漫的天空,好像被一条黑色的弧线切开,悬在他的上面。
几个黑色的人形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两旁,他看不见他们的脸。
其中一个人的匀称的侧影在夜色中显得轮廓分明,那人望了望拱门,轻轻地说:
“这儿正合适。”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敏捷地动着尖尖的臂肘和膝盖,攀上拱门,在拱门正中忙了一阵。突然,福明看见自己的头顶高处悬着一个粗大的绳圈,在朦胧的微光中晃悠。
“打个猪蹄扣。”下面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孩严峻地说,他的黑帽舌朝天翘着。
福明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突然想起自己在“上海”的摆着几桶橡皮树的上房,想起坐在桌旁的那个脸上斑斑点点的人的结实的身形以及这个男孩。于是福明就把他那蛆虫般的细长身子在冰冷的湿地上拚命地扭动。他扭动着离开他们让他躺的那个地方,但是一个穿着像水手呢衣的宽大的短上衣的人一脚又把他踢回原来的地方,那人个子敦实,双手有力,肩膀宽得出奇。
福明认出了这个人就是跟他一起在“警察队”共事、后来被开除的柯瓦辽夫。除了柯瓦辽夫之外,福明还认出了办事处的一个司机,也是一个宽肩膀的棒小伙子,今天他在站岗之前顺路弯进汽车库里去抽支烟的时候,在那里还看见过他。按福明当时的处境来说,尽管非常奇怪,但他脑子里还是闪过一个念头:德国行政当局常常抱怨办事处的汽车多次莫名其妙地出事故,大概这个司机就是罪魁祸首,应当把这件事向上级告发。但是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上面有一个略带亚美尼亚口音的声音轻轻地、庄严地说道:
“遵照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命令……”
福明霎时间安静下来,抬眼望了望天,又看见自己上面朦胧的微光中的粗大的绳圈,还看见一个瘦瘦的男孩用两腿盘住拱门,安静地坐在上面朝下望。但是这时带亚美尼亚口音的声音停止了。福明突然感到万分恐惧,他又拚命地在地上扭动起来。有几个人上来用有力的手抓住他,扶他站起来,坐在横木上那个瘦瘦的男孩就扯下缚着他下颚的毛巾,把绳圈套进他的脖子。
福明拚命要把塞在嘴里的那团东西吐出来,但是他悬空抽搐了几下,就吊住不动了,他双脚略微离开地面,黑色长大衣上的全部钮扣都扣着。杜尔根尼奇把他的脸转过来对着公园街,用一枚别针把一张纸条别在他的胸口,说明伊格纳特·福明是为了什么罪行被处死的。
后来他们分手了,各走各的路,只有小腊箕克跟若拉到新村去过夜。
“你觉得怎么样?”若拉用非常低的声音问那不住哆嗦的腊箕克,他的黑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困得要命,简直没有办法……因为我一向睡得很早。”腊箕克说着就用安静而温顺的眼睛望了望若拉。
谢辽萨站在公园里的树下沉思。现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