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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说服妈妈也很伤脑筋。刘勃卡知道,面对着生活厄运束手无策的妈妈,孤零零地留下来是多么难受,不过妈妈非常老实,容易受骗,所以刘勃卡就紧偎着妈妈,对她编了一大套使她不会怀疑的话,后来就在母亲床上睡着了。
天蒙蒙亮,刘勃卡就醒了,她一面哼唱着,一面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她舍不得把好衣服弄坏,决定穿家常的衣服,但是仍然要尽量穿得鲜艳一些,可以惹人注目。至于她那件最漂亮的天蓝色真绉纱的连衣裙、天蓝色的鞋子、镶花边的内衣和丝袜,她都放在小手提箱里。起先她只穿贴身衬衫和短裤,对着两面勉强可以照得见整个头部的普通小镜子卷头发,嘴里哼唱着,把头转来转去地搞了将近两个小时。由于站得太累,她把重心轮换放在两只奶油色的、结实的、小小的脚趾也很结实的光脚上。然后她套上束腰带,用小手擦擦粉红色的脚底,穿上肉色麻纱袜和奶黄色皮鞋,把那件薄薄的,窸窣作声的,印着豌豆、樱桃、还有天晓得是什么花花绿绿的玩意儿的连衣裙朝身上一套。这时她还是不停地哼唱,但是一边穿衣服一边已经在嚼什么东西了。
她感到轻微的激动,这不仅没有使她胆怯,反而给她壮了胆。归根到底,她真是幸福,因为她可以行动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她可以不必再白白耗费自己的精力了。
两三天前的一个早上,一辆不大的、有着长方形车厢的绿色汽车,就是从伏罗希洛夫格勒运食物给德国行政机关的官员们的那种货车,在谢夫卓夫家的小房子旁边停下。开车的宪兵对坐在他身旁的带自动枪的兵士说了一句什么,就跳下车来,走进屋子。刘勃卡迎着他走出来,他已经进了餐室,在东张西望。他迅速地朝刘勃卡瞥了一眼。他还没有开口,她已经根据他脸部某些难以捉摸的线条和举止,看出他是俄罗斯人。果然,他说的是地道的俄语:
“汽车要加水,您这儿有没有水?”
一个俄罗斯人,而且还穿着德国宪兵制服——他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跑到谁家来了!
“滚你的蛋!懂吗?”刘勃卡圆睁着蓝眼睛,泰然地直瞪着他,说。
她根本连想也没有想,冲口就对这个穿军服的俄罗斯人说出了这句话。要是他胆敢碰她一下,她就会哇哇叫着奔到街上,惊动整个街区的人,大喊大嚷着说她让那个兵士到峡谷里去取水,他因此就要打她。但是这个奇怪的开车的宪兵一动也没有动,他只冷笑了一声,说:
“您做事太莽撞。这对您没有好处……”他迅速地张望了一下,看看他们背后有没有人,就急急地说:“瓦尔瓦拉·纳乌莫夫娜叫我捎个口信,她非常想念您……”
刘勃卡的脸色苍白了,不由地朝他挪动了一下。但是他把细长的黑手指放到嘴唇边,阻止她发问。
他跟着刘勃卡走到门道里。她双手提着满满的一桶水,探索地窥视着司机的眼色。但是他对她望也不望,接过水桶就向汽车走去。
刘勃卡故意不跟着他,而是从门缝里观察:她希望等他送还水桶的时候能向他打听点消息。哪知那个司机把水灌进散热器之后,就把水桶朝庭园里一扔,很快地坐进车子,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车子就开动了。
这样一来,刘勃卡就得到伏罗希洛夫格勒去一趟。当然,她现在受“青年近卫军”的纪律的约束,不能不通知奥列格一声就走掉。不错,她以前也曾向他暗示过,说她在伏罗希洛夫格勒认识一些人,可能有用。现在她对他说,碰巧有个适当的机会可以去看看。但是奥列格没有马上允许她,请她稍等一下。
使她感到惊奇的是:在他们谈话之后总共只过了一两个小时,妮娜·伊凡卓娃就来到刘勃卡家,告诉她同意她去,而且还说:
“到了那边,你把我们的人死难的经过、他们的姓名以及他们在公园里被活埋的情形,统统告诉他们。你再说,尽管这样,工作还是大有开展,这是上级同志请你这样转告的。关于‘青年近卫军’,你也告诉他们。”
刘勃卡忍不住了,问道:
“卡苏克怎么知道,到了那边可以谈这一切的呢?”
妮娜在斯大林诺做地下工作时就养成小心谨慎的习惯。所以她只耸了耸肩,但是继而一想,刘勃卡也的确可能不敢把交待她说的话对那边讲,于是她就用平淡的声调说:
“大概上级同志知道你去找谁。”
刘勃卡甚至觉得奇怪,这么简单的理由她怎么会没有想到。
刘勃卡像其他参加“青年近卫军”的人一样(沃洛佳除外),既不知道,也不想去打听奥列格跟克拉斯诺顿的成年地下工作者里的什么人有联系。但是刘季柯夫却很清楚,刘勃卡被留在克拉斯诺顿是为了什么目的,她跟伏罗希洛夫格勒那边的什么人有联系。
是一个寒冷的日子,乌云低低地在草原上空奔驰。刘勃卡一手提着小手提箱,另一只胳臂上搭着一件薄大衣,站在开阔的伏罗希洛夫格勒公路上。冷风吹拂着她的色彩鲜艳的连衣裙,吹得她两颊通红,但是她并不觉得冷。
公路上常有卡车吼叫着在她身旁疾驶而过,车上的德国兵和上等兵嘻嘻哈哈地硬请她上去,有时还对她做下流的手势,但是她鄙视地眯起眼睛,不去理睬他们。后来她看见有一辆车身低而长的浅色小汽车向她驶近,司机旁边坐着一个德国军官,她就随随便便地举起了手。
军官迅速地朝后座转过身去,显露出背部褪色的制服,大概,有上级坐在那里。汽车发出煞车的吱吱声,停了下来。
“请坐!快些!①”军官把车门打开一点,嘴角微露笑意,对刘勃卡说。他又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伸过手去打开后座的车门。
刘勃卡低下头,拿着小手提箱和大衣,轻快而麻利地上了车,车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汽车猛的开动,迎风发出啸声。
刘勃卡旁边坐着一个干瘦而结实的上校,他的灰黄的脸刮得精光,厚嘴唇耷拉着,头上戴着褪色的高顶军帽。德国上校和刘勃卡带着两种形式完全相反的傲慢互相对视着——上校是因为他有权力,刘勃卡是因为她毕竟非常心慌。坐在前面的青年军官也转过脸来望着刘勃卡。
“您要我们把您送到哪儿去?②”脸刮得很光的上校带着布西门人③的笑容问道。
①② 原文为德语。
③布西门人是南非的一个部族。
“我一点儿也不懂!”刘勃卡曼声说道,“请您说俄语,不然就别开口。”
“到哪儿去,到哪儿去……”上校把一只手不明确地朝远方挥了一下,用俄语说道。
“谢天谢地,老母鸡咕咕叫了。”刘勃卡说,“伏罗希洛夫格勒,还是叫鲁干斯克……‘费尔什推埃’?嗳,对了!”
她一开了口,她的恐惧就消失了,她马上恢复了那种潇洒自然的态度,这种态度可以使任何一个人,包括这个德国上校在内,把刘勃卡所说和所做的一切都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
“请问,现在几点钟?……表,表,真是个笨蛋!”刘勃卡说,一面用手指敲敲自己的手腕。
上校把他的长胳臂伸直,让衣袖往上缩些,然后机械地弯过胳臂,把戴在皮包骨头的、长着稀疏的烟灰色汗毛的胳臂上的方手表送到刘勃卡面前。
归根到底,只要愿意,总是可以相互了解的,并不一定要语言相通。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演员。不,她不在剧院里演戏,她是唱歌和跳舞的。当然,在伏罗希洛夫格勒她有好多可以下榻的地方,好多有地位的人都认识她,因为,她是一位著名实业家的女儿。这位实业家在哥尔洛夫卡拥有许多矿井。可恨苏维埃政权剥夺了他的一切,后来这个不幸的人死在西伯利亚,撇下了妻子和四个孩子——都是姑娘,都长得非常漂亮。是的,她是最小的。不,她不能接受他的殷勤招待,因为这会损害她的名誉,而她绝不是那种人。她的地址吗?她是绝对肯给的,但是她还没决定究竟住在哪里。如果上校准许,她就跟他的中尉讲定他们怎样可以找到对方。
“好像您比我更有希望,鲁道尔夫!”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为您尽力,上校先生①”
①原文为德语。
离前线远不远?前线的情况好得很,这样漂亮的姑娘尽可以不必为它操心。反正,她可以高枕无忧。斯大林格勒指日可下。我们已经向高加索挺进,——这能使她满意吗?……在顿河上游,战线并不怎么远,是谁告诉她的?……哦,是这些德国军官!可见,喜欢这样随便乱讲的并不止他一个……据说,所有漂亮的俄国姑娘都是间谍。这是不是真的?……不错,情况所以如此,是因为在这一段战线上的是匈牙利人,当然,他们比这些臭气熏人的罗马尼亚人和意大利佬要好些,不过他们这批家伙都靠不住……战线长得要命,斯大林格勒消耗大量的人力。要把这一切东西供应给前线,您倒来试试看!我可以在手纹上给您说明,——把您的小手掌给我……
这条粗线是通斯大林格勒的,这条断断续续的是通莫兹多克,——您的性格非常善变!……现在您把这个放大一百万倍,您就会明白,德国军队的军需官非要有钢铁般的神经不行。不,她不应该认为,他只会给当兵的采办军裤,他也有漂亮姑娘们用的一些漂亮的小玩意,比方脚上穿的,比方这里用的,——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吧?也许,她不会拒绝巧克力吧?尘土这么大,喝口酒总不妨事吧!……一个姑娘不喝酒,这是非常自然的,但是——这是法国酒啊!鲁道尔夫,停车……
他们停在离一个分布在公路两边的哥萨克大村庄二百来米的地方,下了车。这里有一条尘土飞扬的坡路通到山沟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