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来。
他发现玛丽娜坐在柴房里。她双手捂着脸,覆着云一般柔软的黑发的头低垂着。家里的人都团团地围着她。
长腿副官趁将军不在,想用冷水擦擦身子凉快凉快,就吩咐玛丽娜给他拿一个盆和一桶水来。玛丽娜拿着盆提着水推开餐室的门,副官已经脱得精赤条条地站在她面前。他的身子细长、雪白,“像条蛔虫。”玛丽娜边哭边讲。他站在沙发旁边稍远的角落里,玛丽娜刚进去的时候没有发现他。突然他几乎到了她身边,带着好奇的神气轻蔑而无耻地望着她。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和厌恶,手一撒把盆和水桶都扔了。水桶倒了,水流了一地。玛丽娜就逃到柴房里。
现在大家都等待着玛丽娜的卤莽举动的后果。
“你哭什么呀!”奥列格态度粗暴地说,“你以为他想把你怎么样吗?如果他是这儿的头,他一定不会饶你,还会叫勤务兵来帮忙。可是实际上他不过是要洗个澡。至于他当着你的面赤身露体,那是因为他压根没有想到看见你要觉得不好意思!要知道,在这些畜生眼里,我们比野蛮人还不如。你应该谢谢他们,因为他们还没有像党卫队的官兵住在别人家那样,当着我们的面拉屎撒尿呢!他们当着我们的人大小便,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哼,我可看透了这些目空一切、卑鄙下流的法西斯坏种!不,他们不是畜生,他们比畜生还不如,他们是败类!”他恨恨地说,“你哭哭啼啼,我们大伙都围着你,——嘿,倒像是出了一桩大事!——这是气人的,可耻的!如果我们暂时不能打击他们和消灭他们,我们就应该蔑视这些败类,是的,应该蔑视他们,而不是这样没出息地哭哭啼啼,像婆娘那样唠唠叨叨!他们总会得到报应的!”奥列格说。
他气冲冲地走出柴房。他一次又一次地看到这些光秃秃的庭园,看到从公园到过道口的整段仿佛是剥光了的街道和街上的德国兵,心里十分反感。
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跟着他走了出来。
“你老不回来,我很不放心。莲娜怎么样?”她注意地、探究地望着儿子的阴郁的脸,问道。
奥列格的嘴唇像大孩子那样抖了一下。
“出卖灵魂的东西!以后你再也不要对我提起她……”
接着,也像平时一样,他不知不觉地把一切——他在莲娜家里看到的情况和他的举动——都告诉了母亲。
“不然又叫我怎么办呢!……”他高叫起来。
“你不必惋惜她,”母亲温柔地说,“你因为惋惜她,所以才这样激动,可是你不必惋惜。她既然能做出这种事,就是说她一向不是……像我们所想的那样。”她本来想说“像你所想的”,但是决定说“像我们所想的”。“但是这只暴露了她的丑恶,而不是表示我们……”
草原上的一轮明月像夏天那样低低地挂在南方。尼柯拉·尼柯拉耶维奇和奥列格都没有去睡,他们默默地坐在柴房的开着的小门旁边,望着天空。
奥列格睁大眼睛望着这挂在傍晚的蓝天上、好像围着月华的满月,月华的反光落在台阶旁边的德国哨兵身上和菜园里的南瓜叶上。奥列格望着明月,仿佛是第一次看见它。他习惯了草原上这个小城的生活,这里地上和天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公开的,大家都知道的。但是现在呢,这一弯新月是怎样出来、怎样变大,最后,这一轮明月又是怎样升到蔚蓝的天空,——这一切他都忽略了。有谁知道,在他的生活中,和世界上一切单纯、善良而美妙的事物完全融合的那种幸福时刻会不会再来呢?
冯·文采尔男爵将军和副官一声不响地走进屋子,他们的军服窸窣作声。四周的一切都归于寂静,只有哨兵在屋旁来回走着。尼柯拉·尼柯拉耶维奇坐了一会也去睡了。可是奥列格仍旧大睁着稚气的眼睛坐在打开的小门边,全身浴着月光。
突然,他听到身后,在朝着邻家院子的柴房板壁外面,有一阵细语声。
“奥列格……你睡了吗?醒醒!”有人贴着板壁缝低声叫道。
奥列格转眼之间就到了这堵板壁旁边。
“谁?”他轻声问。
“是我……万尼亚……你那边的门开着吗?”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哨兵在走来走去。”
“我也不是一个人。你能溜出来吗?”
“能……”
奥列格等哨兵向通另一条街的门口走过去的时候,就贴着墙壁从外面绕过柴房。在邻家菜园的近旁,被柴房浓密的阴影遮掩着的苦艾丛里,扇形地趴着三个人——万尼亚、若拉,还有一个也像他们一样瘦长的青年,他的脸被帽子遮住了。
“呸,真是见鬼!今天夜里月亮这么好,好不容易才溜到你这里!”若拉说,他的眼睛和牙齿都发光。“这是沃洛佳·奥西摩兴,伏罗希洛夫学校的。你可以绝对信任他,像信任我一样。”若拉说,他深信他是把最高评语给了他的同伴。
奥列格在他和万尼亚中间趴下。
“老实说,我再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戒严的时候见到你。”奥列格咧开嘴笑着,对万尼亚轻声说。
“你要是遵守他们的规矩,那你就得闷死。”万尼亚冷笑着说。
“你真是个好青年!”奥列格笑起来,用他的大手搂住万尼亚的肩膀。“你把她们安排好了吗?”他凑着万尼亚的耳朵轻声说。
“我能不能在你的柴房里坐到天亮?”万尼亚问,“我还没有回去过,因为我们家里有德国兵……”
“我不是对你说过,可以在我们那里过夜吗?”若拉气呼呼地说。
“到你们那里远得要命……你和沃洛佳觉得夜里很亮,可是我却会跌进潮湿的探井里,永远葬身在里面!”
奥列格明白,万尼亚要和他单独谈话。
“你可以待到天亮。”他紧搂万尼亚的肩膀说。
“我们有非常好的消息,”万尼亚用几乎听不出的低声说,“沃洛佳跟一个地下工作者建立了关系,并且已经领了任务……你自己来说吧。”
恐怕再也没有别的事能像青年们在夜里的突然出现,特别是像沃洛佳·奥西摩兴告诉他的话,那样激动奥列格的活跃的性格了。有一霎时,他甚至觉得除了瓦尔柯之外,没有别人能够交给沃洛佳这样的任务。于是奥列格几乎把脸贴到沃洛佳的脸上,望着他的狭长的深色眼睛,开始追问: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他是谁?”
“我没有权利说出他的名字。”沃洛佳稍微有些狼狈地说。
“你知道德国人在公园里的部署吗?”
“不知道……”
“我和若拉现在要进行一次侦察,只有我们俩当然很困难。托里亚·奥尔洛夫也要来,可是他咳得厉害。”沃洛佳笑了笑。
奥列格有好一会工夫默默地望着他的身旁。
“要是我,我可不主张现在就办。”他说,“只要有人走近公园,他们都看得见;可是公园里在干什么我们却看不见。如果这种事在大天白日公开地办,倒比较简单些。”
公园四周围着栅栏,四面都临街。所以一向脑筋敏捷而又实事求是的奥列格,建议明天每条街上都派一个人去溜达,各人去的时间不同,任务是只要记住离这条街最近的高射炮、掩蔽部和汽车的位置。
青年们来找奥列格时所怀的那种急于行动的兴奋情绪有些低落了。但是又不得不同意奥列格的简单的理由。
读者,你有没有黑夜在密林里迷过路?或是孤苦伶仃地流落他乡?或是只身遇险?或是惨遭横祸,甚至亲人都不理睬你?或是在探索一件人们所不知道的新事物,久久不为大家所了解和承认?如果你在生活中遇到过这些灾祸或困难里的一种,你就会了解,当一个人能遇到一个在诺言、信念、勇敢、忠诚方面都是始终不渝的朋友,他的内心会充溢着多么使人欢欣鼓舞的喜悦、多么难以言传的由衷的感激和多么难以抑制的汹涌澎湃的力量啊!你在世界上已经不是孤独的,在你身旁还有一个人的心在跳动!现在,当奥列格和万尼亚单独相对,借着在草原上空移动的月亮的光辉看见朋友这张镇静的、嘲弄的、受了鼓舞的脸和这双闪耀着善良和力量的近视眼,他所体验到的正是这股欢乐的情感的奔流和它紧压在胸口的感觉。
“万尼亚!”奥列格用他的大手抱住他,把他搂在胸口,一面发出轻轻的幸福的笑声。“我总算看到你了!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你—你不在,把我闷死了!唉,你—你这个鬼东西!”
奥列格结结巴巴地说,又把他紧搂在胸口。
“放手,你把我的肋骨都要弄断了!我又不是年轻的姑娘。”万尼亚轻轻地笑着,一面挣出他的拥抱。
“我想她是不会用链子把你拴住的!”奥列格调皮地说。
“真亏你说得出口!”万尼亚不好意思起来。“出了这一切事情之后,我怎么能不先把她们安顿好,确信她们不会遇到危险,就把她们撇下不管呢?再说,她又是个不平凡的姑娘。
心地多么纯洁,目光多么远大!”万尼亚一往情深地说。
的确,万尼亚在下亚力山德罗夫卡度过的那几天里,他已经把他十九年的生活中思索过的、感受到的和写成了诗的一切都讲给克拉娃听了。而克拉娃,这个对万尼亚无限钟情的非常善良的姑娘,也默默地、耐心地听着他。无论他问什么,她总是欣然点头,一切都同意他。难怪万尼亚和克拉娃相处的日子愈久,他就愈觉得她的目光远大了。
“我看得出,我看得出,你一你是被俘虏了!”奥列格结结巴巴地说,眼睛里含着笑意望着朋友。“你别生气,”他发觉万尼亚讨厌他的这种口吻,就突然严肃地说,“我不过是闹着玩的,我为你的幸福感到高兴。是的,我感到高兴。”奥列格深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