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与打捞的人都说没有希望 找到尸体……一直经过了两个礼拜,我们才认了……”“不,”霈文打断了高立德的叙述 :“我没有认!我一直抱著一线希望,你没有死!我在全台北寻访,我查核所有旅馆名单 ,我去找你的养父母,甚至于——我去过每一家舞厅,酒楼,我想,或者你在绝望中,会 ……”
“重操旧业?”方丝萦冷冷的接了口。“你以为我所受的屈辱还不够深重?”“哦, ”柏霈文说:“那只是我在无可奈何中的胡乱猜测罢了,那时,只要有一丝丝希望,我都 绝不会放弃去找寻的,你知道。”他喷出一大口烟雾,他那深沉的、易感的面容隐在那腾 腾的烟雾中。“说实话,我想我那时是在半疯狂的状态里……”“不是半疯狂,简直就是 疯狂!”高立德插口说:“我还记得那天早上的事,一幕幕清楚得像昨天一样。我是第一 个起来的人,因为我已决心马上离开含烟山庄了。天刚刚亮,我涉著水走出大门,发现铁 门边的小门是敞开的,我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有太注意,大路上的水已淹得很深,我一路 走过去,看到茶园里全是水,我还在想,这些茶树遭了殃了!那时还下著雨,是台风以后 的那种持续的豪雨。我冒著雨走,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我一直走到松竹桥边,然后,我 就大大的吓了一跳,那条桥已经断了,水势汹涌而急湍的奔泻下去,黄色的浊流夹杂著断 木和残枝,我想,糟了,一定是上游的山崩了,而目前呢,通台北的唯一一条路也断了,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那件风衣,你最爱穿的那件浅蓝色的风衣,勾在断桥的栏杆上!我 大吃一惊,顿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立即车转身子,发狂似的奔回含烟山庄,我才跑到 山庄门口,就看到霈文从里面发疯似的冲出来,他一把抓住我,问我有没有看到你,我喘 著气告诉他风衣的事,于是,我们再一起奔回松竹桥……”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烟。方 丝萦沉默著,倾听这一段经过是让人心酸的,她捧著茶杯,眼睛迷朦的注视著杯里那淡绿 色的,像翡翠般的液体,柏家的绿茶!
“我们到了桥边!”高立德继续说了下去。“霈文一看到那件风衣就疯掉了。他也不 顾那剩下的断桥有多危险,就直冲了上去,取回了那件风衣,只一看,我们就已经断定了 是你的,口袋里有朵黄玫瑰,还有一个鸡心项链。那时,霈文的样子非常可怕,他狂喊、 号叫著你的名字,并且企图跳到水里去,我只得抱住他,他和我挣扎,对我挥拳,我只好 跟他对打,我们在桥边的泥泞和大雨中打成一团……咳,”他停住了,苦笑了一下,看著 方丝萦。“含烟,你可以想像那副局面。”
方丝萦默然不语,她的眼睛更迷蒙了。
“我们打得很激烈,直到老张也追来了,我和老张才合力制服了霈文,但他说什么也 不肯离开桥边,叫嚣著说要到激流中去找寻你,说你或许被水冲到了浅滩或是岸边,他坚 决不肯承认你死了。于是,老张守著他,我回到含烟山庄,打电话去报警,去求助……两 小时后,大批的警员和救护车都来了,我们打捞又打捞,什么都没有。警员表示,以水势 来论,尸体早就冲到好远好远了。于是,一连四、五天,我们沿著河道,向下游打捞,仍 然没有。霈文不吃不喝不睡,日日夜夜,他就像个疯子一样,坐在那个桥头上。”
方丝萦低垂著头,注视著茶杯,一滴泪静悄悄的滴入杯中,那绿色的液体立即漾出无 数的涟漪。
“接著,霈文就大病一场,发高热,昏迷了好几天,等他稍微能走动的时候,他就又 像个疯子似的在大街小巷中去做徒劳的搜寻了。我也陪著他找寻,歌台舞榭,酒楼旅馆… …深夜、他就捧著你的手稿,呆呆的坐在客厅的窗前,一遍又一遍的读著,常常这样读到 天亮。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要精神失常了。”他又顿了顿。霈文深倚在沙发中,一句话 也不说,烟雾笼罩住了他整个的脸。“那段时间里,他和他母亲一句话也不说,我从没看 过那样固执的人。他生病的时候,老太太守在他床边流泪,他却以背对著她,绝不回顾。 我想,事情演变到这个样子,老太太心里也很难过的。霈文病好了,和老太太仍然不说话 ,直到好几个月以后,亭亭染上了急性肺炎,差点死去,老太太和霈文都日夜守在床边, 为抢救这条小生命而努力,当孩子终于度过了危险期,霈文才和老太太说话。这时,我们 都认为,你是百分之百的死了。不过,整个含烟山庄,都笼罩著你的影子,那段日子是阴 沉、晦暗而凄凉的,我也很难过,自己会牵涉在这件悲剧里,所以,那年秋天,我终于不 顾霈文的挽留,离开了含烟山庄,到南部去另打天下了。”
他停住了,注视著方丝萦。方丝萦的眼睛是潮湿而清亮的,但她的面容却深沉难测。
“这就是你走了之后的故事,”高立德喝了一口茶:“全部的故事……”“不,不是 全部!”霈文忽然插了进来,他的声音里带著难以抑制的激情。“故事并没有完。立德走 了以后,我承认我的日子更难以忍受了,我失去了一个可以和他谈你的对象。我悔恨,我 痛苦,我思念著你。夜以继日,这思念变得那样强烈,我竟常常幻觉你回来了,深夜,我 狂叫著你的名字醒过来,白天,我会自言自语的对你说话,我这种病态的情况造成了含烟 山庄闹鬼的传说。于是,人人都说山庄闹鬼,一夜,阿兰从外面回来,居然狂奔进屋,说 是看到一个人影在花园里剪玫瑰花。这触动了我的一片痴心,我忽然想,如果你真死了, 而死后的人真有灵魂,那你会回来吗?噢,含烟,我是开始在等你的鬼魂了。而且一日比 一日更相信那闹鬼的说法,所以,我想,你是故意折磨我,所以不愿在我面前显身。后来 ,我看了许多关于鬼魂的书,仿佛鬼魂出现时,多半在烛光之下,而非灯烛辉煌的房间里 。所以,从第二年开始,我每夜都在楼下那间小书房里,燃上一支蜡烛,我就睡在躺椅中 等你,在书桌上,我为你准备好了纸笔,我想,这或者会诱惑你来写点儿什么。唉!”他 叹口气。“傻?但是,当时我真是非常非常虔诚的!”方丝萦悄悄的抬起了睫毛来,静静 的注视著霈文,她面部的肌肉柔和了。高立德看得出来,她是有些儿动容了。
“你信吗?这种点蜡烛的傻事我竟持续了一年半之久,然后,那一夜来临了。我不知 道是我的虔诚感动了天地,还是我的痴心引动了鬼神,那夜,我看到你了,含烟。你站在 桌前一片昏黄的烛光之中,披著长发,穿著一件白纱的洋装,轻灵,飘逸。手里握著一枝 红玫瑰,默默的、谴责似的望著我。我那样震动,那样惊喜,那样神魂失据!我呼叫著你 的名字,奔过去想拉住你的衣襟,但是你不让我触摸到你,你向窗前隐退,我狂呼著,向 你急迫的伸著手,哀求你留下。但是,你去了,你悄悄的越出了窗子,飘散在那夜雾迷蒙 的玫瑰园里,我心痛如绞,禁不住张口狂叫,然后,我失去了知觉。当我从一片惊呼和嘈 杂声中醒来,发现我躺在花园中,而整个含烟山庄,都在熊熊烈火里。他们告诉我,火是 被蜡烛引起,当时我在书房中,已被烟薰得昏了过去。当他们把我拖出来时,都以为我被 烧死了。我从花园的地上跳起来,知道所有的人都逃离了火场,没有人受伤,才安了心。 在我恍恍惚惚的心智里,还认为这一场烈火是你的意旨,你要烧毁含烟山庄。我痴望著烈 火燃烧,不愿抢救,烧吧!山庄!烧吧!我喃喃的念叨著。可是,立即,我想起放在卧室 中的、你那份手稿,我毫不考虑的冲进火场,一直跑上那燃烧著的楼梯,冲进卧房。那时 整个卧房的门窗都烧起来了,我在烟雾中奔窜,到后来,我已经迷迷糊糊,自己也不知拿 到了什么,楼板垮了,我直掉下去,大家把我拖出来,事后,他们告诉我,我一手抱著那 装著你的珠宝和手稿的盒子,另一只手里,却紧抱著那尤莉特西和奥菲厄斯的大理石像。 我被送进了医院,灼伤并不严重,却受了很重的脑震荡,等我醒来后,我发现我瞎了。”
方丝萦深深的望著他,眼里又被泪雾所迷蒙了。
“这就是失火的真相,后来,大家竟说是我放火烧掉含烟山庄的,那就完全是流言了 。我的眼睛,当时并非绝对不治,医主说,如果冒险开刀,有治疗的希望,可是,我放弃 了。当年既然有眼无珠,如今,含烟既去,要眼睛又有何用?我保留了含烟山庄的废墟, 在附近重造这幢屋子。两年后,为了亭亭乏人照顾,我奉母命娶了爱琳,但是,心心念念 ,我的意识里只有含烟,我经常去含烟山庄,等待著,等待著,唉!”他长叹一声:“这 一等,竟等了十年!含烟,你毕竟是回来了。”
方丝萦用牙齿轻咬著茶杯的边缘,那杯茶已经完全冰冰冷了。“但是,含烟,”高立 德眩惑的望著她。“你是怎样逃开那场灾难的?那晚,你走出含烟山庄之后,到底发生了 一些什么事?”怎样逃开那场灾难的?方丝萦握著茶杯,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向窗口。是 的,那晚,那晚,那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她看著窗外,窗外,月色朦胧,花影仿佛,夜 ,已经很深了。
23
“我的遭遇非常简单,我根本没有跳河。”她从窗前回过头来,安安静静的说,眼前 浮动著一团雾气,那夜的一切如在目前,那雨,那风,那积水的道路,那呼啸的松林,那 奔湍著的激流,那摇摇欲坠的桥梁……她倚著窗子,出神的看著墙上的壁灯。回忆往事, 使她痛苦,也使她伤心。
“怎么呢?”高立德追问。“那断桥,和那件风衣,你似乎没有第二个可能呵!而且 ,你不是去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