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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琼瑶-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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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愿意告诉霈文,让我去对他说吧,我可以把我所看到的,和我所听到的去告诉他, 这只是我的话,不算是你说的!” 

  含烟大大的吃了一惊,她迅速的、急切的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口气的说:“不,不, 不!你绝不能!我请求你!你千万不能对霈文吐露一个字!他一直以为我和他母亲处得很 好!我费尽心机来掩饰这件事,你千万不能给我说穿!我不要霈文痛苦!你懂吗?你了解 吗?他是非常崇拜而孝顺他母亲的,他又那样爱我,这事会使他痛苦到极点,而且……而 且……”泪蒙住了她的视线:“不能使他母亲喜欢我,总是我的过失!” 

  高立德瞪视著她,怎样一个女性!柏霈文,柏霈文,如果你不能好好爱惜和保护这个 女孩,你将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他想著,嘴里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你答应我不告诉他,好吗?”含烟继续恳求的说,她那瘦小的手仍然攀扶在他的手 腕上。 

  “唉!”他低叹了一声,注视著她,轻声的说:“我只能答应你,不是吗?”“谢谢 你!”她幽幽的说,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楼梯上的响声,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柏老太太正满面寒霜的站在 楼梯上,冷冷的看著他们。含烟迅速的把手从高立德的手腕上收了回来,她僵在沙发中, 脸色变得像雪一样白了。

20 

  日子慢慢的流逝。秋茶采过没有多久,冬天就来临了,这年的冬天,雨季来得特别早 ,还没进入阴历十一月,檐边树梢,就终日淅沥不停了。冬天不是采茶的季节,高立德停 留在家的时间比以前更多了,相反的,柏霈文仍然奔波于事业,扩厂又扩厂,他收买了工 厂旁边的地,又在大兴土木工程,建一个新的机器房。因为建筑图是他自己绘的,他务希 达到他的标准,不可更改图样,所以,他又亲自督促监工,忙得不亦乐乎,忙得不知日月 时间,天地万物了。在他血管中,那抹男性的、创业的雄心在燃烧著,在推动著他,他成 为一个火力十足的大发动机。拥著含烟,他曾说: 

  “你带给我幸运和安定,含烟,你是我的幸运,我的力量,我爱你。”含烟会甜甜的 微笑著,她陶醉在这份感情中。努力吧!霈文!去做吧!霈文!发展你的前途吧!霈文! 别让你的小妻子羁绊了你,你是个男人哪! 

  但是,同时,柏老太太没有放松含烟,她开始每日把含烟叫到她的屋子里来,她要她 停留在自己的面前,做针线,打毛衣,或念书给她听。她坦白的对含烟说:“你最好待在 我面前,我得保护我儿子的名誉!” 

  “老太太!”她苍白著脸喊。 

  “别说!”老太太阻止了她。“我了解你!我完全了解你是怎样一种人物!”她不辩 白了。而且,随著时间的消逝,她有种疲倦的感觉,随她去吧!她顺从柏老太太,不争执 ,不辩白,当霈文不在家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机器,一个幽灵。她任凭柏老太太责骂和训 斥,她麻木了。 

  她的麻木却更刺激了柏老太太,她说她是个没有反应的橡皮人,是不知羞的,是没有 廉耻的。不管怎么说,含烟只会用那对大而无神的眸子望著她,然后轻轻的、轻轻的叹口 气,慢慢的低下头去。柏老太太更愤怒了,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被轻视了。因为,含烟 那样子,就好像她是不值一理的,不屑于答复的。她开始对那些邻居老太太们说: 

  “我那个儿媳妇啊,你跟她说多少话,她都像个木头人一样,只有在男人面前,她可 就有说有笑的了。本来吗,她那种出身……”对于这种话,含烟照例是置若罔闻。但是, 有关含烟的传说,却不胫而走了。柏家是巨富豪门,一点点小事都可以造成新闻,何况是 男女间的问题呢!因此,当第二年春天,开始采春茶的时候,那些采茶的女孩,都会唱一 支小歌了: 

  “那是一个灰姑娘,灰姑娘, 

  她的眼睛大,她的眉儿长, 

  她的长发像海里的波浪, 

  她住在那残破的灶炉之旁! 

  她的舞步啊轻如燕,她的歌声啊可绕梁,她的明眸让你魂飞魄荡! 

  有一天她跟随了那白马王子, 

  走入了宫墙!走入了宫墙! 

  穿绫罗锦缎,吃美果茶浆, 

  住在啊,住在啊——那庭院深深的含烟山庄!” 

  这不知是那一个好事之徒写的,因为含烟深居简出,一般人几乎看不到她的庐山真面 目,因此,她被传说成了一个神话般的人物。可喜的是这歌词中对她并无恶意,所以,她 也不太在乎。而且,另一件事完全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带给她一份沉迷的、陶醉的、期盼 的喜悦,因为,从冬天起,她就发现自己快做母亲了。含烟的怀孕,使霈文欣喜若狂,他 已经超过了三十岁,早就到了该做父亲的年龄,他迫不及待的渴望著那小生命的降临,他 宠她,惯她,不许她做任何事。而且,他在含烟脸上看到了那份久已消失了的光彩,他暗 中希望,一个小生命可以使她健康快乐起来。但是,柏老太太对这消息没有丝毫的喜悦可 言,暗地里,她对霈文说: 

  “多注意一下你太太吧!你整天在工厂,把一个年轻的太太丢在家里,而家里呢,偏 巧又有个年轻的男人!” 

  “妈!”霈文皱著眉喊:“你在暗示什么?”“我不是暗示,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什么事实?”霈文怀疑的问。 

  “含烟有心事,”柏老太太故意把话题转向另一边。“她只是受不惯拘束,我想。”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妈?”霈文紧钉著问。 

  “你自己去观察吧,”柏老太太轻哼了一声。“我不愿意破坏你们夫妻的感情,我不 是那种多事的老太婆!” 

  “可是,你一定知道什么!”霈文的固执脾气发作了。柏老太太态度的暧昧反增加了 他的疑心,他暴躁的说:“告诉我!妈!”“不,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太转开了头。 “只看到他们常常握著手谈天。”“握著手吗?”霈文哼著说,声音里带著浓重的鼻音, 他的眼睛瞪得好大。“这也没什么,”柏老太太故意轻松的看向窗外。“或者,这也是很 普通的事,立德既然是你的好朋友,当然也是她的好朋友,现在的社交,男女间都不拘什 么形迹的。何况,他们又有共同的兴趣!”“共同的兴趣?”“一个喜欢玫瑰花,另一个 又是农业的专家,一起种种花,除除虫,接触谈笑是难免的事情,你也不必小题大作!我 想,他们只是很谈得来而已!” 

  “哦,是吗?”霈文憋著气说,许许多多的疑惑都涌上了心头,怪不得她心事重重, 怪不得她从不离开含烟山庄!怪不得她总是泪眼汪汪的!而且……而且……她曾要求去工 厂工作,她是不是也曾努力过?努力想逃避一段轨外的感情?他想著,越想越烦躁,越想 越不安。但是,最后,他甩了甩头,说:“我不相信他们会怎样,含烟不是这样的人,这 是不可能的!”“当然,”柏老太太轻描淡写的说。“怕只是怕,感情这东西太微妙,没 什么道理好讲的!” 

  这倒是真的,霈文的不安加深了。他没有对含烟说什么,可是,他变得暴躁了,变得 多疑了,变得难侍候了。含烟立即敏感的体会到他的转变,她也没说什么,可是,一层厚 而重的阴霾已经在他们之间笼罩了下来。 

  当怀孕初期的那段难耐的、害喜的时间度过之后,天气也逐渐的热了。随著气候的转 变,加上怀孕的生理影响,含烟的心情变得极不稳定。而柏老太太,对含烟的态度也变本 加厉的严苛了。她甚至不再顾全含烟的面子,当著下人们和高立德的面前,她也一再给含 烟难堪。含烟继续容忍著,可是,她内心积压的郁气却越来越大,像是一座活火山,内聚 的热力越来越高,就终会有爆炸的一日。于是,一天,当柏老太太又在午餐的饭桌上对她 冷嘲热讽的说: 

  “柏太太,一个上午没看到你,你在做什么?” 

  “睡觉。”含烟坦白的说,怀孕使她疲倦。 

  “睡觉!哼!”柏老太太冷笑著说:“到底是出身不同,体质尊贵,在我做儿媳妇的 时代,那有这样舒服?可以整个上午睡觉的?”含烟凝视著柏老太太,一股郁闷之气在她 胸膛内汹涌澎湃,她尽力压制著自己,但是,她的脸色好苍白,她的胸部剧烈的起伏著, 她瞪视著她,一语不发。 

  这瞪视使柏老太太冒火,她也回瞪著含烟,语气严厉的说:“你想说什么吗?别把眼 睛瞪得像个死鱼!” 

  含烟咬了咬嘴唇,一句话不经考虑的冲口而出了: 

  “我有说话的余地吗?老太太?” 

  柏老太太放下了饭碗,愤怒燃烧在她的眼睛中,她凝视她,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什 么意思?”“我的意思是——”含烟轻声的,但却有力的、清晰的说:“在你面前,我从 没有说话的余地,你是慈禧太后,我不过是珍妃而已!”高立德迅速的望向含烟,她的反 抗使他惊奇,但,也使他赞许,他不自禁的浮起了一个微笑,用一对欣赏而鼓励的眼光望 著她。这表情没有逃过柏老太太的视线,她愤怒的望著他们,然后,她摔下了筷子,一句 话也没有说,就转过身子,昂著头,一步步的走上楼去了。她的步伐高贵,她的神情严肃 ,她的背脊挺直……那模样,那神态,俨然就是慈禧太后。目送她走上了楼,高立德微笑 的说: 

  “做得好!含烟,不过当心一点儿吧!她不会饶过你的!你最好让我对霈文先说个清 楚!” 

  “不要!立德!”含烟急促的说:“请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你会使事情更复杂化!” 

  于是,高立德继续保持著沉默。但是,这天下午,霈文匆匆的从工厂中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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