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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5-夜与昼-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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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稍稍清醒一些的吴凤珠在里屋喃喃道:“你爸爸问问你不应该?”    
    “你们问、问、问吧。我不在这个家呆了,我走。”范丹妮一下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嚷道。    
    “你不要拿走吓唬人。”吴凤珠还在唠叨。    
    范书鸿冒火了,大声冲里屋叫道:“我说凤珠,你别多嘴了行不行?”    
    范丹妮稀里哗啦、东一下西一下地收拾着东西,准备走。    
    林虹出来,轻轻拉住她劝道:“这么晚了,你还去哪儿啊?”    
    “我去死——。”范丹妮说着一下跌坐在床上哭了。    
    范书鸿近于无声地叹了口气,苦闷之极地摇摇头,对林虹道,“看见了吧,我这个家真不像个家啊。”    
    “范伯伯,谁家也难免有些事情。”    
    “你不要安慰我了。”    
    范丹林一直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耸着肩,垂眼蹙眉若有所思地立在那里。对家里的这种混乱他大概早习以为常了:“咱们该收拾收拾地方准备睡觉了。”


上卷:第四部分最后被判刑,家破人亡

    客厅门口出现两个人。一个,黄公愚自然认得,东方艺术协会通联部主任雷彤林,三十多岁,菩萨脸上一双乖觉的大眼睛总含着笑。还一个,他不认得,矮胖老头儿,秃顶,通红的脸粗糙多皱,神情很谦卑。    
    “这是黄老。”雷彤林甜腻腻地笑着介绍。    
    “我认出来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矮胖老头儿连连点头说道,双手拘谨地在身前轻轻搓着,不知到没到伸上去的时候。    
    “黄老,您还能认出他来吗?”雷彤林问。    
    黄公愚辨认着矮胖老头儿,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是樊仁祥同志啊。”    
    “樊仁祥?……”黄公愚竭力想装出回忆起什么的样子,但目光还是一派茫然。    
    “您怎么不认得他了?他是五十年代《东方艺术》的老编辑了,那时我还没来呢。”雷彤林说。    
    “噢,噢……”黄公愚依稀浮出一丝模糊的记忆,来者似乎是1957年打成右派后发落到外地去的。“你从江苏来?”他抓住一点朦胧印象问。    
    “不,不是。”樊仁祥因为黄公愚认不出自己而更加窘促不安。    
    “黄老,这次您的记忆可打不了满分啦。他从1957年到青海,一直没离开过那儿。他这次是从青海来。”    
    “噢,……这次来北京出差?”黄公愚懵懵懂懂地露出一丝犹豫的笑容来。    
    “不不……”樊仁祥的窘促又加了一倍。    
    “不是。黄老您怎么没印象了呢?他在青海一直劳改,后来在劳改农场就业。这次问题改正了,刚调回北京,调到咱们协会来了。我上次不是和您提过这事儿吗?”    
    “噢,噢。”黄公愚连连点着头伸出手,“我事儿太多,有的就记不过来了。来来来,坐下。”他对协会里来看望他的人是格外热情的——现在来的人很少,对这么晚还跑来看他的人更是亲热。    
    雷彤林反客为主,为他们倒水拿烟,满嘴说着场面上的圆滑话:“老樊昨天刚到北京。今晚在我家坐,知道我要过来看您,一定要跟过来看看老领导。”    
    樊仁祥刚刚拘谨地入座,听着这话又点头哈腰地欠起了身。    
    黄公愚对来人一到北京就“看看老领导”的举动显然十分满意:“东方艺术协会的老同志了,跟我一块工作过,都还是有感情的。”    
    “是是是。”樊仁祥连连点头,又不由自主地微微欠起身。雷彤林一边张罗一边看着这场面。樊仁祥是1957年黄公愚亲自定的右派,而且下手相当狠,最后被判刑,家破人亡。现在,整人的和被整的似乎都忘记了过去,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这些年你在青海怎么样?”黄公愚以老领导的身份关心地问道。    
    “判了十年刑,后来减了两年,刑满就在劳改农场就了业。”    
    “就业干什么?”    
    “在卫生所。”    
    “你学过医?”    
    “我是在劳改中自学的中医。”    
    “你这也叫自学成才嘛,哈哈哈。这也好,这也好,啊?一个人还是经历点儿曲折好。要不,你能自学成医?古人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孟子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些话都有道理。你看,文化革命中把我斗得死去活来,现在不是活得比谁都好?”    
    雷彤林不由暗笑:文化革命中,协会的“走资派”还就是黄公愚骨头最软,腰弯得最低。    
    “是是。黄老,看您现在脸色,就知道您很健康。”樊仁祥说道。    
    “你看,我现在头发都是黑的,不容易吧?”黄公愚得意地指指头上略显稀疏的头发,他现在特别爱炫耀自己的健康,“不知道我年龄的人都以为我才六十来岁呢。”    
    “黄老您今年……”    
    “黄老已经八十了。”雷彤林在一旁笑着说明。    
    “不不,我今年才七十九。”黄公愚连忙纠正。    
    “您七十九了?真看不出来。”    
    “你再看我的牙。”黄公愚张嘴露出一口黑黄但还算齐整的牙,这是他最引以为自豪的,每有来客必要显示,“你要光这么看,我像多大岁数?”    
    “顶多也就是六十来岁吧。”    
    黄公愚仰身满意地笑起来,引起好一阵咳嗽。他用手绢擦着咳出的眼泪鼻涕,看着只在两鬓有几根稀疏白发谢了顶的樊仁祥,问道:“你今年七十几了?”    
    “我今年才五十六岁。”    
    “噢……那你这当医生的,还缺乏养生之道啊。”


上卷:第四部分接起吻来肯定是湿热的长久的

    樊仁祥谦恭地不作解释地笑笑,眼前烟云般倏忽掠过几十年的生活。    
    “黄老对保养身体可有一套科学经验。”雷彤林奉承道。    
    这话使黄公愚一下更高兴了:“比如说保护牙齿吧,我总结了两条经验。第一条,每顿饭后一杯茶,这一条很重要;第二条,大便时要顺其自然,不要用力咬牙,这更重要。你是中医,你说这有道理吧?”    
    “有有。”    
    “你这次调回来,对工作安排有什么考虑吗?”黄公愚笑完了,也咳嗽完了,这才问道。    
    “魏炎同志可能想安排老樊在东方艺术出版社。”雷彤林在一旁插话道。    
    “魏炎?他一个人能说了算吗?”黄公愚一下恼火了。    
    一对对跳着舞,一桌桌聊着天,喝啤酒,看录像,凌海家的“周末俱乐部”还在热闹。    
    黄平平走到隔壁空无一人的凌海的房间,拿起电话。她打算给李向南打个电话,把刚探听到的有关他的情况告诉他。电话拨通了,一个老人的声音:“你找谁?”可能是李向南的父亲。“我想找李……”她刚要说下去,却看见顾晓鹰跟着推门进来了。她立刻停住话,装作很注意地听着话筒里的声音——“你到底找谁啊?”电话里那个老人的声音还在问道——然后不耐烦地皱起眉,“啧,怎么刚有声儿又断了?”她按下电话,又重新拨号。    
    “给谁打呢?”顾晓鹰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随便地跷起二郎腿。    
    “给社里打。”黄平平答道。她是指新华社。    
    “晚上还打电话,真是现代化的记者。”顾晓鹰揶揄道,同时抽出了烟。他的目光从侧面将黄平平打量了一番,而且立刻从拥抱的角度将她的身体考察了一遍。    
    这个妞如果搂在怀里,一定是娇小而又丰满的,身体肯定是热情的、有弹性的,抱起来也不会太重,而且一定不会故作忸怩地假挣扎,接起吻来肯定是湿热的,长久的,醉人的,使你要把整个身体都和她化在一起。可是,她又肯定不会让你轻易得手,要有点儿手段才行。    
    黄平平一边拨号,一边感受到顾晓鹰的目光,那种充满占有欲的目光和对女性含着浸透力的粗糙的男性气息。她并非不喜欢男人,但她只喜欢自己中意的男人。她不喜欢顾晓鹰这号的,她讨厌他。当然,她还要和这种人交往,而且也善于和他们交往。每当她抑制住自己的厌恶笼络住并利用了他们时,她还能感到一种智慧上优于对方的满足。    
    顾晓鹰回身伸手叭地拉灭了屋里的灯,顿时一片黑暗。    
    “你干什么你,让不让人打电话了?”黄平平有些生气地嗔责道。    
    顾晓鹰又如在自家一样随便地开亮了旁边桌上的绿纱罩台灯,并且换了一下二郎腿。“吓着你了,怕我有不轨行动?”他吊儿郎当地开着玩笑。    
    “我怕你抢劫我。”黄平平答道。她善于应付这种场面。    
    “我抢你什么,就你那块破电子表?我要抢就抢你这个人。”顾晓鹰神态潇洒地挑逗着。    
    “你就没个正经。”    
    “要那么正经干啥?我就不喜欢那些假正经。嗳,平平,我向你打听个情况,你知道李向南这次到北京干什么来了?”    
    “问这干啥?”    
    “他是知名人士嘛,总值得好奇一下,关心一下。”    
    “他是不是找你爸爸汇报工作来了?”黄平平态度显得很单纯。这恰恰是她最有力也是最狡黠的武器。    
    顾晓鹰眯着眼略略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吧。”    
    “那你给我分析分析吧。”黄平平按住似乎没挂通的电话,诚恳地说。    
    “这小子的能量不可低估。嗳,平平,你在古陵,认识林虹吧?”    
    “听说过。”    
    “她这次来北京干什么?”    
    “她也来了?”黄平平的目光毫无闪烁,绝不会让人产生一丝怀疑。“你认识她?她怎么了?”她顺势反问道。    
    “没怎么。嗳,平平,明天星期日,我想请你出去玩玩,怎么样?”    
    “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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