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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洠в泻^半個人。」
「我生前也洠Ш^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睿亩紝憽6遥疫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洠懲辍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洠дf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洠憽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洠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我早就已經瘋了。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呃玻^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第二部 食肉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模浀氖种割^,「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洠в猩w
。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滐@的推論。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伲膰乐敚@得頗有說服力。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吳大夫?」我輕呼。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潱贿L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睿摹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洠Э吹剿挥X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洠мk法吃肉?」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鍋子洠в兴⑶瑴Q。」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