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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先生看了看沈襄的脸色,又扶起左手切了切脉,含笑道:“果然是年轻,恢复得真快。”曹懿在他额头上试试温度,说道:“还好,那些伤实在是凶险,幸亏熬过来了。”
沈襄却一把拨开他的手,“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曹懿并未在意,只笑了笑对周彦说:“你把小桃带进来。”沈襄闻言霍地睁开眼睛,果然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怯生生地走进来,竟然真的是服侍母亲的婢女小桃。他几乎是光着脚跳下床,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小桃?”
小桃浑身哆嗦着抬起头,看见沈襄立在她的面前,双目中立刻储满了眼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抱着他的腿放声痛哭:“二少爷,您真的还活着……”
沈襄弯腰扶着她,激动得几乎口齿不清:“小桃,你怎么会在这儿?夫人呢?”小桃哭得几乎说不出话:“夫人……得到大少爷和三少爷的死讯,就病倒了,又听说你也……夫人她……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沈襄双腿一软坐倒在地,目光发直,眼睛却干干的没有一滴眼泪。
曹懿向周彦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到外间。曹懿简短地吩咐道:“这个丫头年纪太小了,把她留下来服侍沈襄,沈夫人那里另派几个妥当人过去伺候。从今天起,沈襄这个名字要彻底消失,就改名――端砚吧,让他去书房伺候笔墨。”
周彦咧咧嘴,屋里的哭声让他心里沉重,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又把个红炭团儿塞给我,这小子天生就是一根犟筋,让他改名做家仆?”他朝天翻了个白眼,“兄弟,你让我生个孩子可能还容易些。”
一向四平八稳的曹懿,忽然有些急躁:“他根本就不信任我,否则还用劳你的驾?一个大活人藏在府里,这是唯一保全他的办法。”
周彦急忙举起双手,一脸无奈状:“好,我去说我去说,你别上火,我不想一个月挨两次板子。”
曹懿忍住笑转身下楼,忽然想起一事,又停下脚步:“噢,对了,昨天严府送来帖子,严老太太二月十三八十大寿。南书房还存着一幅梁师闵的《芦汀密雪图》,,麻烦你取了亲自去趟严府,说我过完正月启程去浙江,不能亲自拜寿,聊表存心。”
方先生从里面慢慢踱出来,听到最后一句话,便道:“你这次回来,至今还没登过严府的门,不怕那边记恨?”
曹懿听了冷笑一声:“严府门外每天的轿子能排出二里地,溜须拍马的人,不缺我一个。他举荐我做这个提督钦差,不过是念着爹当年弹劾过仇鸾的那点情分,拿我做个棋子,去挤兑赵文华。我办事得力,他在皇上跟前也面上有光。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彼此敷衍着过得去,江浙的事他不从中作梗也就罢了。难道让我去学仇鸾和赵文华,赶着严嵩叫爹?”
仇鸾早年间是严嵩的义子,靠着严嵩的提携一路爬到京营大将军的位置,开始与严嵩争宠,变为严嵩的政敌。曹老候爷曾弹劾仇鸾渎职养寇,导致北部边境屡遭东蒙古鞑靼部落的骚扰。仇鸾病死后,通虏纳贿案发,嘉靖震怒之下,仇鸾被剖棺戮尸。
赵文华是曹懿的前任,也被严嵩认为义子。在浙期间,因“柘林大捷”和浙直总督张经争功不成,上疏弹劾张经,说张经身为闽人,与海寇多属同乡,所以徇情不发,养寇失机。此案最终共株连一百多人,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总兵汤克宽等九人以通倭冒功之罪,尽拟处死,严嵩捎带着把弹劾自己的兵部武选司杨继盛也纳入此案,一并西市处斩。
赵文华因抗倭有功,升任工部尚书,并加封太子少保。圣眷之下,开始不把严嵩放在眼里。严嵩心里便存了芥蒂要拔掉这颗眼中钉,恰好此时松江大败的消息传入北京。原来张经死后,继任总督杨宜能力威望远逊张经,沿海的倭害因此更加猖獗,这一仗指挥以下的将官战死20余人,士兵死了上千人。嘉靖揽疏大怒,严嵩趁机推荐向嘉靖推荐兵部员外郎曹懿,自幼颇娴军事,可提督浙闽军务,再下江南,嘉靖对此并无异议,在票拟上朱批了同意二字。
曹懿赴任不过半年,倭寇的嚣张气焰略略平息,宫中便传出中旨,命赵文华督建正阳门楼,限两日完工。结果限期一到,门楼只建成一半。赵文华随即被削职为民,回籍休养。
方先生见他又提起这段旧事,一时也是无言。曹懿一脸愠怒,竟拂袖而去。周彦冲他做了个鬼脸,笑道:“先生,这些天公子吃了火药一样,您也离他远点,少招惹为妙。外头的话,早已传得不堪入耳,为这个他几次气得饭都吃不下。”
方先生望着曹懿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东花厅原是一座建在水面上的抱厦。老候爷在世时,只是用来夏季邻水垂钓,取其凉意,后来改做曹懿处理公务的地方。这间东书房几乎是候府的禁地,除了周彦和方先生可以自由出入,其余家人未经允许不得轻易踏入一步。书房内的布置很简单,最醒目的装饰,是西墙上挂着的一幅东南海域图。
曹懿对着这副地图,皱着眉头坐了一下午,几乎没有改变过姿势。直到大门负责司阍的家人在门外唤了一声: “公子。”他才惊觉抬头,发现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也许是坐得太久,站起身时竟然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桌子好一阵才站稳,扬声问道:“什么事?”
“徐大人来访。”
曹懿手中的笔几乎失手落地,一步跨出房间,问道:“谁?你说谁?”
“徐阶徐太傅。”
曹懿定定神,随即平静地吩咐道:“带徐大人到客厅,我换了衣服就过去。”家人答应着去了。
他在暮色里静静坐了一会儿,嘴角忽然溢出一丝笑意,那笑意越扩越大,却充满了嘲讽之意。
徐阶负手站在客厅的一副中堂前,正看得出神。他身上还穿着全套的朝服,显然刚从宫里出来,虽然个子不高,但面目疏朗清秀,浑身上下显得干净利落纤尘不染。那幅中堂是一张大写意的泼墨山水,崇山峻岭间隐现着迤逦的万里长城,旁边一副对联,却是一笔酣畅淋漓的狂草:“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笑道:“小侯爷这笔字,秀丽中颇见风骨,银钩铁划,竟隐隐带了风雷之声。”曹懿笑着拱手:“徐世伯谬赞了。这是小侄在大同闲来无事写着自娱,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两人叙了宾主坐下,曹懿从家人手中接过茶盏亲自奉上,笑道:“早就说到府上拜望世伯,可是事务缠身,实在匀不出时间。请世伯多体谅些小侄。”
徐阶好奇地打量着曹懿,见他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银鼠夹袍,满头黑发只用一顶细银缂丝冠束在头顶,握着茶杯的手指修长白皙,皮肤细腻得近乎透明。想起来自前线的那些传说,实在难以想象这样柔弱的一个人,如何冒着流矢箭雨,在千军万马前发号施令。
两人寒暄了一阵边塞风物,提到老候爷,徐阶喟然叹道:“最后一次见到老候爷,还是六年前,没想到昔日一别竟成仙人永隔。”
曹懿听了神色也有些黯然,勉强笑道:“家父临去前,还惦记着世伯,屡次提起世伯立朝有相度,器量深沉。”
徐阶叹息一声道:“当日弹劾仇鸾,若非老侯爷在圣前曲意保全,我恐怕早已墓如拱木。”
曹懿抬起眼睛看看徐阶,没有立刻回话,心里却立刻有了警觉之意。
曹老候爷和徐阶弹劾仇鸾,是严嵩和仇鸾交恶之前的事,因为严嵩的百般维护,徐阶为此事被嘉靖痛骂,曹老候爷盛怒之下辞官归里。仇鸾罪发,却是徐阶擢升东阁大学士后,密疏嘉靖,历数咸宁侯仇鸾的罪状,这才引得嘉靖下旨彻查。而严嵩虽恨仇鸾恩将仇报,但仇鸾当时是嘉靖跟前的红人,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仇鸾获罪,不免暗自庆幸,念着徐阶逐渐在嘉靖跟前得宠,正准备以仇鸾涉罪徐阶,却从太监嘴里打听到仇鸾伏法乃徐阶引发,只能作罢。
这段往事中的恩怨纠缠,竟是笔扯不清的烂帐。徐阶如今身为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兼太子太傅,此刻在他的府邸门房中,不知有多少官员正等着他接见。若没有重要的事,决没有这份闲情逸致来这里叙旧。他猜测着徐阶的来意,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
徐阶见他神色忽然疏离,知道自己切入正题过于急切,让这个心思玲珑的小候爷起了戒心。索性轻轻一笑,打开天窗完全摊牌:“实不相瞒,老夫今日来,是奉了圣意。北寇南倭,两害并存,军费开支浩繁,一直是皇上的两块心病。皇上今日的意思,关于浙闽海事的折子,如有必要,小候爷可用奏本形式密疏直进,不必经通政司转递。”
曹懿放下手中的茶杯,神色显得颇为意外。自二十一年宫婢谋逆案后,嘉靖皇帝死里逃生,从此潜心修道,已缀朝十五年。各部每天以本部的名义呈送奏事“提本”,由通政司统一送往内阁,首辅严嵩作主裁定票拟,并编成结略呈上御览。而以个人名义呈送的“奏本”,可由呈奏者本人送至会极门,管门太监接收后直接送至御前,是只有部分京官才有的特权。密疏直进,则意味着可绕开严嵩,直入大内。前些日子见驾,嘉靖除了温言嘉许,并未有其他言语,这么重大的事,今日却由徐阶微服转达。他转着心思,缓缓打着官腔道:“请世伯转呈皇上,蒙皇上厚爱,曹懿必将殚精竭虑,以抱陛恩。”
徐阶端起茶杯,一笑起身:“世侄既有此言,老夫已可面圣交差。府中还有要事,这就告辞了。”番外之女猪是如何练成的
三个月前写的,为了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