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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里有压不住的焦急:“店家,给安置一间单房。”说着将一个银锭放在柜台上推过来。
老板接过看了,居然是台州的九八官银,茬口还挂着白霜,足有20两。他诧异地抬起头,见此人肤色微黑,却是异常英俊,双眉斜飞入鬓,眉宇间英气逼人。身上一件黑色风氅虽布满积雪,仍能看出质地剪裁相当考究。只是大冷的天,他的额头上竟然一层细密汗珠,和着融化的雪水,顺着发际往下淌。
店老板十几岁时从上辈人手里接过此店,四十多年的时间也算阅人无数,见这年轻人气质与常人迥异,当下不动声色地将银子推回去,微笑道:“这位爷,真是不好意思,小店的房间已经全满了。您看这满店的客人,小人实在是无能无力。”
年轻人看着他,漆黑的瞳仁中火光一闪,冰冷的目光居然逼得店老板后退一步,他冷冷道:“你这是坐地还价,还要再加一锭是么?”
店老板笑道:“爷这话说得真是,就是再加五锭,小人也没办法。”年轻人手中的马鞭在柜台上重重敲了一下,还要再说什么,背后有人轻咳一声,低声道:“周彦,不要过分。”
店老板这才发现,暗影里一个人微微喘息着倚柱而立,衣衫单薄,浑身都是雪花。他的怀里横抱着一个人,被一领毛皮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乱蓬蓬的头发。
周彦顿时脸色一凛,扔下马鞭迎了上去,脱下风氅披在他的肩上,伸手接过怀里的人。那人裹紧风氅靠在柱子上,低声说了几句话。周彦点点头,走过来对依然呆看的店老板说道:“店家,能不能行个方便?”
店老板从懵懂中回过神来,陪笑道:“爷,实在是为难,已经住下的客人,小人不能把他们撵出来。” 他转着眼睛看了看三个人,忽然笑道:“有了,我叫伙计把柴房的门板卸下来,在角落里搭个铺,爷看这样行不行?”
周彦回头看看,那人身子微微发抖,似乎站都站不稳,随时会顺着柱子倒下来。他无可奈何地说:“就这样吧,不过快着点儿。”
店老板答应一声,自带着伙计去了后面,很快搬了一张门板过来,在靠近柜台的墙角搭起一张简易的床铺。店老板自跑过去搀扶那人坐在门板上,隔着衣服,他也能感觉到旁边人抖得象秋风中的落叶。他偷偷瞟了一眼,那人的面目却全部掩藏在风帽的阴影里。
周彦将手中人放在长柜台上,揭开斗篷看了两眼,对目瞪口呆的伙计说道:“路上捡的,大概是冻昏过去了。有什么热的东西,不拘热汤热水,拿点过来灌下去。”伙计张大眼睛望着自家老板。店老板几步过来,柜台上躺着的居然是个衣衫破烂的十几岁少年,面色青灰难看,跟路边的冻殍没什么两样。他伸手摸了摸脉搏,笑道:“果然还活着。”随即吩咐伙计:“楞着做什么。厨房有煮好的姜汤,拿碗过来。”那伙计不易察觉地撇撇嘴,走到后面去了。
一碗姜汤下去,少年的脸色渐渐回转过来,身子动了一下,呻吟道:“娘……娘……”周彦松了一口气,笑着对店老板道:“小孩子还是结实,等他醒了喂点吃的东西,明天就没事了。”
店老板陪笑道:“爷们真是菩萨心肠,今年收成不好,入冬以后,这路边经常能发现冻死的尸首。”正说着,那个少年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在几张陌生的面孔上一一扫过,忽然一下坐了起来。原来他就是从山神庙中脱逃的沈襄。
自山神庙告别杜校尉,沈襄在风雪里高一脚浅一脚,不辨东西南北,不分沟壑坎渠,只是亡命奔逃。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他的双腿渐渐沉重,视力也渐渐模糊,终于眼前一片黑暗,无声无息地栽倒在雪地上。醒来的时候,却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第一个念头是:被抓住了?唯一的反应是拔脚就逃。却有一个人扶住他的肩膀,按他躺回去,低声笑道:“别怕,没人会吃了你。”
沈襄抬起眼睛,看到一张温和的笑脸,双目中却是精光四射。他呆了呆,蓦然记起,自己昏迷的时候,模模糊糊感觉着有人抱起自己。
周彦从马蹄下的雪窝里抱起这个少年,就已经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灯光下看得更是分明,他的手腕和脚腕处,还有镣铐摩擦留下的红肿伤口。少年的身份,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数,当下不动声色打量着沈襄。仔细看过去,虽然脸色青黄,却是个眉清目秀的美少年,蓬头垢面也掩不住脸上的书卷气。
周彦靠在柜台上,看着沈襄狼吞虎咽用完了一碗肉丝面,方才慢慢地问他:“小兄弟,你是哪里人?这么大的雪,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沈襄扫了他几眼,却见他心不在焉,只是频频看着和他一起进来的那人,眼睛里充满了担心,显然心思全不在他身上,顿时心里一松。正琢磨着怎么把身世编得合理些,就听见店门哐地一声被人踹开,七八个公差大摇大摆地鱼贯而入,店内顿时骚动起来。
沈襄的牙齿忽然得得打抖,全身如浸冰水。那些人里面,押送他的那个年轻锦衣卫赫然在列。
周彦听到异声,随即见沈襄脸色惨变,已是诧异,直起腰回头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进来的这一行人中,除了几个捕快打扮的,竟有一个是锦衣卫服饰,挂着北镇抚司的木质腰牌。他对这些锦衣卫一向没有好感,没想到这个中途救起的少年,居然与他们有瓜葛。
那店老板早已惊得面如土色,双腿簌簌直抖。店里的客人,更是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个个低头拱背,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周彦心里暗叹一声,锦衣卫和东厂的祸患,早已被人诟病无数,没想到民间竟然惧怕成这样,可见平日的嚣张程度。
那个年轻的锦衣卫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沈襄,反而一楞,没想到得来的如此容易。他睡到一半时起来便溺,便发现沈襄逃走,登时冷汗直流,酒全醒了。这趟差事若砸了,得罪了严嵩和严世藩,身家性命能否保全还在两可。慌慌张张叫起同伴沿着足迹追了一程,沈襄的脚印却在中途消失了。因此二人连夜赶到了保定知州府,从热被窝里揪出了主管刑讯的州府同知,凭着腰牌调集了十名衙役,准备在保定城内外分头搜寻。没成想这第二处就撞上了。
他心中暗念一声阿弥托佛,狞笑一声走近沈襄,二话不说从柜台上拖了下来,抬起脚就要踹下去,旁边闪出一人,一把把他搡在一边,大声道:“这位官爷,有事好好说话,你这一脚下去,他不死也去半条命。”
锦衣卫见横路里杀出个程咬金,先是吓了一跳,斜眼打量周彦一眼,见他文静秀气,虽是京师口音,想来不过是个仕宦子弟,不知深浅出头管闲事,登时翻脸骂道:“你是哪个洞里钻出的猢狲,敢管爷爷的闲事 ,先拿了这小子。”
几个衙役半夜被逼着出这趟差,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没处撒。听说拿人,立刻精神一振,呼啸一声围过来,提刀拽棍大打出手。周彦身子一动,竟然轻飘飘地滑到了十几步以外。那些衙役的棍棒全部落空,柜台登时被砸了个粉碎。再转回身找目标时,周彦已经用脚勾过一张木几,气定神闲地坐在沈襄身前,微笑道:“老板你别心疼,毁的东西我照数赔上。”
同来的州府同知眼看着不成事儿,生怕出了人命更不好收场,急忙上前呵斥道:“你是什么人?阻碍公务者按律当斩知不知道?”
周彦歪着头看看他,嬉皮笑脸地说道:“大老爷,死也让人做个明白鬼,小民想知道,到底阻碍了什么公务?”
锦衣卫已经跳起来指着沈襄道:“这是朝廷要犯,你拦着就是死罪。”那同知也说:“这是……呃……这是一个江洋巨盗……呃……的儿子,今天本府要抓捕归案。”
周彦睁大了眼睛,愕然说道:“青天大老爷明鉴,这是我们府里的一个家奴,偷了府里的东西跑出去,他爹早十年可就死了。”他转过脸去,用马鞭点着沈襄,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又生出个爹来?”
本来剑拔弩张的场面,让他一搅和,顿时变得不伦不类,有人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沈襄听着又惊又怒,挣扎着要坐起来,就觉得周彦按在他肩膀的手动了动,一股大力涌过来,顿时手脚酸软,丝毫动弹不得,喉咙里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锦衣卫却是又羞又恼,周彦露的那一下身手,让他知道遇上了高手,不敢再轻举妄动。听到有人笑,顿时大怒,回手就是一掌,那人登时口鼻流血,却是敢怒不敢言。
州府同知咳嗽一声,大声吩咐:“既然两人相识,将这两人都绑了,带回州府仔细盘诘。”
一直歪在墙角不吱声的那个人忽然坐了起来:“什么案子,居然惊动保定知州府同知魏秉泰魏大人亲手抓捕,这人的面子也忒大了吧!”他的声音不高,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味道。
魏秉泰见那人一口气报出他的官衔姓名,大吃一惊。凝目瞧过去,见那人已退下风氅,只穿着一件月白箭袖,暗影里他的脸隐隐绰绰地看不清楚。
魏秉泰咽了口唾沫,气势顿时收敛,小心翼翼问道:“您是……”
那人冷冷地笑了一声,道:“你且稍安勿躁,再等那么一会儿,京畿道按察司的人马应该就到了,见了童佥事,问问他更好。”
魏秉泰听了更是心惊,周围看热闹的人,议论声嗡嗡响成一片。这天下四十一道按察司,执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是朝廷为了澄清吏治,平抑冤狱,惩处奸佞而特设的监察机构。一省之内的大小官儿,提起按察司无不摇头避讳。这个人一开口,就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