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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比蒙特的俄式名字和父名。
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脸红了。她不乐意让父亲谈起她的感情。但是这也不能怪她父亲,除了父爱驱使他说以外,还有另一个人所熟知的情由:如果没有话说而屋里却正好有一只猫或狗,人们就谈猫谈狗;如果猫狗都没有,就谈孩子;实在没有任何谈话资料的时候,就只能屈尊来谈谈天气了。
“不,爸爸,您不用拿这么高尚的理由来解释我的忧愁:您知道,我天生来的一副不快活的性格,所以才感到烦闷。”
“快活不快活这倒是凭个人了,”比蒙特说,“可是烦闷,依我看是不能原谅的。在我们的兄弟英国人那里,烦闷是一种流行病;我们美国人可不知道烦闷这一说。因为我们没有时间烦闷,我们的事情太多了。我认为,我觉得(他改正了他的美国式词语),俄国人民也应该看到自己正是处于同样的境况,依我看他们手上也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而我在俄国人身上看到的确实完全相悖:他们很容易忧郁。在这方面,连英国人也远远比不上他们。英国社会是世界上最沉闷的社会,这个坏名声传遍全欧洲,包括全俄国在内。其实英国社会比起俄国社会来还是要有生气、活跃、快乐得多,就像法国在这方面又超过英国一样。而你们的旅行家还对你们说什么英国社会沉闷!我不懂,这些人怎么闭着眼睛不看看自己的国内!”
“俄国人忧郁不是他们的过错,”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说道,“他们有什么事可做呢?他们无事可做,于是就不得不抄起手来待着。您指给我一件事来做,我大概就不会烦闷了。”
“您想找事干?啊,事情是不会缺少的吧。您可以看到,您周围的人是那么愚昧无知——请原谅我如此评论贵国,你们的祖国(他改正了他的英国式词语),然而我自己也是生在这儿长在这儿的,我把它看作自己的祖国,我才能够对它不客气——您可以看到,这个国家像土耳其似的愚昧无知,像日本似的孤立无援。我要摹仿你们的诗人对你们说:我恨你们的祖国,正因为我爱它,如同爱我自己的祖国一样。但是这儿有许多事需要做呢。”
“不错,可是单独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儿家,能够做什么呢?”
“可你不是在做吗,卡佳?”波洛佐夫说,“我向您泄露她的一个秘密吧,卡尔·亚科夫利奇。她为了消除烦闷,正在教一群女孩子读书呐。她的学生天天来,她陪着她们从十点忙到一点,有时候还不止。”
比蒙特带着尊敬的神情瞧了瞧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
“这才像我们美国人——当然我所指的美国人只是北部自由州的人。南部各州却比墨西哥还糟,情况几乎跟巴西一样恶劣(比蒙特是一个激烈的废奴主义者①),——这才像我们啊。可是既然有事干,您为什么还烦闷呢?”
①指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上半叶在北美洲主张废除奴隶制度的人们。
“难道这算得上什么重要的事吗?比蒙特先生?不过是为了消遣罢了,我是这么想的。也许我想错了,也许您会叫我唯物主义者……”
“人们认定我们民族的唯一目标和心思就是捞钱,您难道能从这个民族人的日中听到对您这样的责备吗?”
“您在开玩笑,我可是真害怕,怕对您说出我的意见,这意见看来近似于蒙昧主义者所鼓吹的教育无用论。”
比蒙特想道:“原来如此!难道她已经达到了这个水平吗?这倒挺有意思。”
“我自己就是个蒙昧主义者,”他说,“我拥护南部各州不识字的黑奴,却反对他们文明的主人。原谅我,这种美国人的憎恨感情使我离题远了。但是我很想听听您的意见。”
“意见极为平庸,比蒙特先生,不过这是生活使我认识到的。我觉得我现在干的事情太片面,而且它所关注的那个方面还不是希望为人民谋利益的人应该关心的首要方面。我这么想:只要解决了吃饭问题,人们自己也能学会读书。必须从吃饭问题人手,否则我们白费工夫。”
“您为什么不从您认为必须做的这件事人手呢?”比蒙特问,他已经有点儿兴奋了,“这是能办到的,我知道一些例子,在我们美国。”他补充道。
“我对您说过:我一个女儿家能着手做什么呢?我不知道怎么起步。就算知道,我哪有可能去做?女孩子在各方面都受到束缚,我只有在自己房间里才是独立自主的。可我在自己房间里能干出什么来呢?只有在桌上摆本书,教人家读读罢了。我一个女儿家能到哪儿去?我一个女儿家能够见到谁?我一个女儿家能够做什么事?”
“你似乎把我看成一个专制魔王了吧,卡佳?”她父亲说,“自从你给了我那个教训以后,我在这方面可再没有犯什么过错啦。”
“爸爸,我真不好意思,当时我还是个孩子啊。不,爸爸,您很好,您没有限制我,限制我的是社会。比蒙特先生,听说美国的女孩子不受什么限制,是真的吗?”
“是的,这是我们引以自豪的地方。当然,就是在我们这儿,也还远远不是像应该有的那么好,但是和你们欧洲人相比,还是强多了。你听说我们的妇女很自由,那确是真的。”
“爸爸,比蒙特先生一盘下您的工厂,我们就上美国去吧,”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开玩笑说,“我要到那儿干点什么。啊,那我会多高兴!”
“在彼得堡也可以找到事情干。”比蒙特说道。
“请指点。”
比蒙特迟疑了两三秒钟,心想:“我干吗来这儿?通过谁去了解更好呢?”
“您没有听说?已经有人试验着把最新的经济学的原则运用于实际中了,您知道这些原则吗?”
“嗯,我读过。这大概是很有意思,很有益处的。我也能参加吗?哪儿可以找到?”
“这是基尔萨诺夫太太创办的。”
“她是谁?她的丈夫是医生吧?”
“您认识他?他没有对您讲过这件事?”
“那是很久以前了,当时他还没结婚。我得了一场重病,他来看过几次,救了我一命。啊,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太太像他吗?”
但是怎样才能跟基尔萨诺娃认识呢?由比蒙特出面把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介绍给基尔萨诺娃?不行,基尔萨诺夫夫妇连他的姓氏都没听说过。其实什么介绍也不需要,基尔萨诺娃大概是会欢迎这样的志同道合者的。住址必须到基尔萨诺夫工作的地方才能打听出来。
十二
波洛佐娃便是这样认识韦拉·巴夫洛夫娜的。她第二天一清早就去她那儿了,比蒙特也极感兴趣,当晚就跑来了解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是否喜欢这个新相识和新工作。
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十分兴奋,连丝毫忧郁的影子都不见了,忧愁被欢乐所代替。她兴致勃勃地给比蒙特讲述着早上的所见所闻一一她本来已经对父亲讲过,可是讲一遍还嫌不够——而巨不停地讲个没完。是的,现在她心里充实了,她找到了一件切实可行的事情!比蒙特仔细听着她讲。不过,难道可以就这样一味地听着吗?她几乎是生气地说:
“比蒙特先生,我对您很失望:这件事给您的影响莫非就那样做不足道,您仅仅是对它觉得有趣而已吗?”
“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您忘了这一切我在我们美国都见过,只有某些细节还使我感兴趣,至于事情本身,我是太熟悉了,它在你们这儿挺新奇。而使我能感到新鲜有趣的只是把这项事情做成功的那些人。比方说,关于基尔萨诺夫太太,您能告诉我点儿什么吗?
“噢,我的天,我自然非常喜欢她罗,她那么热情地给我讲解了一切。”
“这您已经说过了。”
“那您还要知道什么呢?我还能对您说什么呢?我眼前有这样一项工作的时候,我还能顾得上去想她?”
“是的,”比蒙特说,“我明白了:一人关注于工作的时候,就会把人统统都忘了。不过,关于基尔萨诺夫太太,您还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开始汇集她对韦拉·巴夫洛夫娜的所有的回忆,可是她只能想起韦拉·巴夫洛夫娜给她的第一个印象。她很生动地描述了她的外貌、讲话的态度,以及她跟陌生人会面时最惹眼的地方。其余的呢,其余的事确实几乎想不起什么与韦拉·巴夫洛夫娜有关的了。工场、工场、还是工场,再加上韦拉·巴夫洛夫娜关于工场的讲解。这些讲解她会记得,可是在见面最初寒暄之后那一段时间内的韦拉·巴夫洛夫娜本人怎样,她却不记得了。
“我本来期望从您嘴里多了解些基尔萨诺夫太太的情况,那么这一次全落空了。可是我不会放过您,过几天还要来向您打听她的事情。”
“既然她这样叫您感兴趣,为什么不亲自去跟她认识认识呢?”
“我是想这么做的,也许总有一天会办到的。可我首先得多打听打听她的情况。”比蒙特停了一会儿,“我想过,是求您好,还是不求您好?看来还是求求您更好:如果您跟他们谈话的时候,碰巧提到了我的姓名,请不要说我向您打听过她,也不要说我希望有朝一日能认识他们。”
“这开始像是打哑谜了,比蒙特先生,”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用严肃的口气说道,“您想通过我去打听他们的消息,您自己却不想露面。”
“是的,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怎样给您解释才好呢?我害怕跟他们认识。”
“这真叫人纳闷,比蒙特先生。”
“对。我更坦白地告诉您吧:我怕的是他们不高兴。他们没有听说过我的姓名,但是我可能曾经跟他们的某位亲友或者他们本人有过什么矛盾——至于跟谁有过矛盾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