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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舌头吗?你不敢说出口来,我非要把话从你嘴里硬挤出来!你到裁缝铺去过吗?”
“去过。”韦罗奇卡回答,全身直发抖。
“你看见了吧?听见了吧?”
“是的。”
“她们日子过得可好?可有学问?她们读书吗?考虑用你的新办法积德行善、普渡众生吗?她们是不是这样考虑?你说!”
韦罗奇卡不说话,却还在发抖。
“你不敢把话说出来。她们日子过得好吗?我问你。”
韦罗奇卡沉默不语,寒彻全身。
“你不敢说出来,她们过得好吗?我在问你话。她们好不好?我问你呐。你愿意做她们那种人吗?你不说话!掉过头来!你听着,韦尔卡。你有学问,可你的学问是靠我偷来的钱求得的。你一心向善,可我要是不恶,你连什么叫善也不会知道的。明白吗?全靠的是我呀,你是我的女儿,明白吗?我是你娘。”
韦罗奇卡边哭边发抖,寒彻全身。
“妈,您要我怎么样?我没法爱您啊。”
“难道我在央求你爱我?”
“我但愿哪怕能敬重您呐,可是就连这点我也做不到。”
“难道我需要你的敬重?”
“您到底需要什么呢,妈?您干吗来找我,说话这么吓人?您要我怎么样呢?”
“你该感谢我,你这忘恩负义的。你无需爱我,无需敬重我。我恶,我有什么可爱的?我坏,我有什么可值得敬重的?可你得明白,韦尔卡,如果我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有今大。有了我的坏,才有你的好;有了我的恶,才有你的善。你得明白这,韦尔卡,你该感谢我。”
“走开吧,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现在我要跟我姊妹谈谈。”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没影了。
“未婚夫们的未婚妻,姊妹们的姊妹”①抓住韦罗奇卡的手。
①即洛普霍夫的“未婚妻”。
“韦罗奇卡,我愿意永远对你好,因为你善良,我呢,跟我谈话的人怎么样,我也就会怎么样。你现在犯愁,你看,我也犯愁。你瞧瞧,我满面愁容还漂亮吗?”
“还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吻吻我,韦罗奇卡,我们一起来承受痛苦。你母亲说的是大实话。我不喜欢你母亲,但是她是我需要的人。”
“难道您缺了她不行吗?”
“往后没有她也可以,那时候人们不需要变得那么恶了。现在却不行。你看,好人自己还不能站住脚跟,恶人却挺厉害,挺狡猾。不过你知道,韦罗奇卡,恶人是形形色色的:有的需要世道每况愈下,还有的虽然也是恶人,却需要世道好起来,因为世道变好对他们有利。你知道,你母亲需要你有教养,因为你教书可以挣钱,挣了钱她就好向你要。她希望她女儿给她找个有钱的女婿,就为这,她也需要你有教养。你看,她的动机坏,效果却有益于人。你不就是个受益者吗?还有一种恶人可不一样了。如果你母亲是安娜·彼得罗夫娜,难道你还能这样地学习,变成有教养的人吗?还能识别善,而爱善吗?不,人家不会容许你去识别任何美好的事物,只会把你变成一个玩偶,对不对?这样的母亲需要的是当玩偶的女儿,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玩偶,并且总是跟玩偶一起来玩玩偶。你母亲这人很坏,可她毕竟还是个人,她需要的是使你不做玩偶。你明白恶人是多么不一样了吧?有的恶人妨碍我,因为我希望的是:人都成为人,他们只希望人都变做玩偶,还有的恶人却有助于我。他们本不是存心愿意来帮助我,但是他们让人有成为人的可能,他们给人提供了一种成为人的条件。而我的需要也不过如此。是的,韦罗奇卡,现在我不能够没有这些恶人,他们也会物极必反的。我的恶人固然恶,可是在他们的毒手下却生出了善。不错,韦罗奇卡,你该感谢你母亲。你无需爱她,她很恶,但是多亏了她才有你今天的一切,你要知恩呐,没有她也就不会有你。”
“将来永远会是这样吗?不,将来不会这样吧?”
“是的,韦罗奇卡,往后不会这样的。等到好人力量大了,我就不再需要恶人。这日子快到了,韦罗奇卡。那时候恶人将看到他们不应该当恶人。那些以往曾经是人的恶人将成为好人:他们作恶只是由于当好人会损害他们,他们知道善比恶好,那么到了可以爱善,而善又无损于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爱善了。”
“那些当玩偶的恶人会怎么样?我也可怜他们。”
“他们会玩别的玩偶,不过也只玩无害的玩偶而已。可是他们的孩子不会像他们那样,因为我们这儿的所有的人都将做人,我要教育他们的孩子不做玩偶,而要做人。”
“嘿,那多好!”
“是的,但是就连现在也很好,因为正在给这个美好的未来做准备。至少,那些给它做准备的人会觉得现在也很好。当你韦罗奇卡在帮厨娘做饭的时候,厨房里不是又憋闷,又冒油烟吗?而你不是也觉得挺好,憋闷和冒油烟也算不了什么?当大家坐下吃饭的时候感觉都挺好,而帮了忙做过饭的人感觉更好,他们吃起饭来倍感香甜。你爱吃甜的,对不对,韦罗奇卡?”
“对。”韦罗奇卡等尔一笑,她爱吃甜饼和下厨做甜饼的嗜好,叫人家给说破了。
“那么还有什么可愁的呢?好在你已经不愁了。”
“您多么善良!”
“而且快活,韦罗奇卡,我总是快活的,就连犯愁的时候也还是快活。对不对?”
“对,我犯愁的时候,您似乎也犯愁,可您总是能立刻就把愁云驱散的。跟您在一起真快活,非常快活。”
“你还记得我那支小歌《Donc,vivons》吗?”
“记得。”
“我们来唱一唱。”
“唱吧。”
“韦罗奇卡!是我吵醒了你吧?可是茶都煮好了。我刚才吓坏了:我听见你在哼哼,等我走进来了,你却在唱歌唱歌呐。”洛普霍夫说。
“不,我亲爱的,你不吵醒我,我自己也会醒的。我做了一个梦,亲爱的,喝茶的时候再给你讲吧。你走吧,我好穿衣服。您怎么敢不经我许可就进我的屋里,德米特里·谢尔格伊奇?您太过火了。你为我担惊受怕了吗?我亲务的?过来,为了这,让我吻你一下。吻过了,走吧,走吧,我要穿衣服。”
“既然已经在这儿了,就让我做你的仆人,来侍候侍候你吧。”
“也好,亲爱的,不过这叫我多不好意思啊!”
四
韦拉·巴夫洛夫娜的工场已经安排就绪了。它的基本原则很一般,最初甚至于一般得没什么可说的。韦拉·巴夫洛夫娜对第一批进场的这三名女裁缝简直什么也没说,只是讲到她给她们的工钱会略高出于一般裁缝铺的工钱。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裁缝们看到韦拉·巴夫洛夫娜不是一个浅薄轻率的女人,所以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她的建议,在她那儿做工了:一个不大富裕的太太想办个缝纫工场,有什么可不好理解的呢?这三名女工又找来三四个人,全是按照韦拉·巴夫洛夫娜的要求,经过审慎的挑选的。这些挑选的条件也没有一点可以引起怀疑的,就是说,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那个年轻谦逊的妇女希望工场的女工直爽善良随和,通情达理,这有什么特别的呢?她只不过是不愿发生争吵罢了。由此可见她办事明智,也就仅此而已了。韦拉·巴夫洛夫娜自己也认识这些选上的人,在她答应录用她们以前,她跟她们就很熟了,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这也仅只表明她是个踏实稳重的人罢了,没有什么好猜想的,没有什么可叫人怀疑的。
于是她们干了一个月,按时领到了事先谈妥的工钱。韦拉·巴夫洛夫娜经常待在工场里,她们对她已经十分了解了,知道她待人好,同时是个节俭、谨慎、通情达理的女人,所以她得到了她们的完全的信任。这儿没有,也预计不到以后会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不过她们却能够看出这个老板是个好老板,将来她一定会事业有成,因为她善于经营。
可是刚过一个月,韦拉·巴夫洛夫娜带着一本帐簿来到了工场,叫裁缝们暂停工作,听她讲话。
她开始用最简单的话语来讲解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非常浅显易懂的道理,但是她的裁缝以前从没听说过的,不论是从她口中还是其他人的口中。
“现在我们彼此熟了,”她开口说,“我可以说你们都是好裁缝,好姑娘。你们也不致于说我是个傻瓜。那么现在我可以跟你们坦白地谈谈我的想法。要是你们觉得我的想法中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们可以先好好地琢磨琢磨,不忙于马上就说我的想法太浅薄,因为你们知道我不是那种浅薄的女人。我的想法是这样:
“有些好人说可以办这样的一种缝纫工场,裁缝在那儿做工,比在我们大家所熟悉的那些工场做工得利更多。我也想试一试。根据头一个月的情形判断,好像确实能办得到。你们准时领到了工钱,可是我要告诉你们,除了这笔工钱和其他一切开销,我手里还剩下多少赢利。”韦拉·巴夫洛夫娜念了一遍这个月的收支帐目。支出中除已付的工钱外,还列出了其他种种费用:房租、照明、甚至韦拉·巴夫洛夫娜因工场事务外出所花的车马费——约莫有一卢布。
“你们看,”她接着说,“我手里还剩下这么些钱。现在怎么来处理呢?我办工场的目的就是要使这些赢利归裁缝所有,那本是靠你们的劳动才赚来的,所以我想把这些赢利分给你们:头一回大家平分,每人一份。往后再看这样处理好呢,还是有什么别的对你们更为有利的办法。”她把钱分了。
裁缝们惊诧不已,过了好半天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才开始道谢。韦拉·巴夫洛夫娜让她们充分地表达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