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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娃-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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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告诉你!”她把手夺了回去。    
    阿蛮在一旁笑道:“她的名字娇得很呢!叫……”    
    “别说!”绿衣少女大声阻止她,用手去掩她的口——那自然是做作,但并不觉得可厌。    
    阿蛮拉开她的手,说:“她叫娇娇。”    
    “哦,娇娇,小娇娇!”他重又握着她的手,问道:“你住在哪里?”    
    “你问它干什么?我又不想你来灌我的米汤。”停了一下,她又说:“你不会问阿蛮,她喜欢多嘴,自然会告诉你。”    
    郑徽心中一动,娇娇仿佛以退为进,别有深意。这不比泛泛的调笑,情缘牵缠,一定自找烦恼,便慢慢地把她的手放开,也不再多问。    
    “听说素娘人不舒服?”他转脸跟阿蛮去谈。    
    “其实还是……”    
    “怎么不说了呢?”他奇怪地问。    
    “韦十五郎没有跟你细谈?”阿蛮答非所问地。    
    “喔,你说他俩的事。”他说,“谈是谈了,没有谈出结果来。”    
    “你应该劝劝韦十五郎,早作主张。”阿蛮说:“素娘的病是心病,事情拖在那里,随时会发生变化,素娘怎么不要想出病来呢?”    
    郑徽严肃地点点头,说:“你告诉素娘,三五天以内,一定有确实消息,叫她不要着急。”    
    就这时,绣春来告诉郑徽,车马都已备好,阿娃在等着他一起回去。    
    “状元夫人来催请了,快走吧!”娇娇说。虽然她出以玩笑的姿态,但却掩不住无意流露的悻悻之色。    
    郑徽心里有些抱歉,却不便作何表示;但一场邂逅,一番调笑,临走以前不交代句把话,似乎也说不过去。    
    正踌躇着,看到阿蛮出现了很奇怪的表情,她攒眉苦脸不住在牙缝间吸气,一阵阵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是干什么?郑徽有些诧异。    
    “怪相!”娇娇也发现了,打了她一下,问说:“闹牙疼吗?”    
    这一问可上了当,阿蛮答道:“不是牙疼,是牙酸——酸得人受不了!”    
    娇娇一愣,然后,她那圆圆的脸,倏地飞上了一层红晕,“你胡说八道!”她一跺脚,扭转身子飞快地走了。    
    娇娇让阿蛮开玩笑气跑了。郑徽的难题也消失了,“你真是有点胡说!”他笑着对阿蛮说,“娇娇凭什么吃那一份飞醋?”    
    “我很知道娇娇的。她——”阿蛮突然住口不语,看了绣春一眼,对郑徽扬扬手:“你请吧!别忘了,把素娘的事,记在心里。”    
    回到鸣珂曲,阿娃亲自下厨房做了一大碗汤面,让郑徽找补午间的不足。正吃到一半,李姥扶着小珠的肩,到了西堂。郑徽平日跟她不大见面,比较客气,而且为了宠爱阿娃的缘故,对她一直执着后辈之礼,所以放下箸子,站起来迎接。    
    “你吃你的,别管我!”李姥坐在他旁边问说:“何以这么早就散了?”    
    “他们都没有散,我脱稿得早,先回来。”    
    “那一定考得很得意。”    
    “也不见得。”郑徽谦虚着,“勉强看得过去而已。”    
    “从前我也看过好几场私试。”李姥说,“完事得早的,大多是考得好的。你看好了,发出榜来,你一定在前五名里面。”    
    “好在这是私试,也无所谓。”    
    “你别这样说,几场私试下来。谁能及第,谁要明年再吃一场辛苦,大致都能看出来了。”    
    郑徽倒没有想到,私试还真能发生一点作用,因而对它的兴趣更高了,打算着再找一两次观摩的机会。


第三章不堪其扰(4)

    阿娃在旁边也听到了李姥的话,很关心郑徽的试卷,等李姥一走,她问这:“你到底考得怎么样?不是草草了事,敷衍了一回吧?”    
    “为什么要敷衍?如果敷衍了事,我不会干脆不去?这么冷的天,我跟你在家烤火、聊天,不舒服得多?”    
    “你太快了呀!”阿娃疑疑惑惑地说:“作文章是细琢细磨的事。”    
    “‘太白斗酒诗百篇’,那又怎么说呢?好了,”郑徽故意装得懊恼地说,“连你都信不过我,这一科一定中不了啦!”    
    “胡扯!”阿娃娇嗔着,“光我信得过你有什么用?要礼部侍郎信得过你才行。”    
    郑徽看她有些生气了,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把私试的草稿取出来,拉着她围炉而坐,一面念,一面讲。这是用事实来向她证明,他在闱中并没有草草了事,敷衍塞责。    
    等把那篇赋讲完,天色已经垂暮,还不见韦庆度来。郑徽在廊前闲眺等候,想到阿蛮所嘱咐他的话;他已第二次对素娘有所许诺,一定得替她分忧,决不能再容许韦庆度拖下去了。    
    正在盘算着,听得足步声响,韦庆度出现在西堂门口。    
    “辛苦,辛苦!”郑徽迎上去说:“考得很得意吧?”    
    “不过铺叙铺排长安坊里的名胜古迹,我是土著,对九衢赋这种题目,总是比你们占便宜些。喔,”韦庆度想起件事,急着要告诉他,“朱赞对你十分倾慕,想延揽你‘入棚’。你的意思怎么样?”    
    “这是个事,再谈吧!”郑徽话风一转,故意装得忧形于色地:“素娘恹恹成病,我很不安。因为我曾答应替她向你进言,结果毫无用处。”    
    “你听谁说的,素娘‘恹恹成病’?”    
    “阿蛮。”他把阿蛮所说的话,复叙了一遍。    
    “这话不确实。我天天跟素娘在一起……”    
    “你天天跟素娘在一起,总没有阿蛮天天跟素娘在一起的时间多吧?”他抢着说。    
    这把韦庆度驳得无话可说,只好苦笑。    
    “祝三!”郑徽一点不放松,接着又说了几句很重的话:“我样样佩服你,只有在这件事上面,我觉得你不够诚恳。你的困难我们都知道,我们也都拿你的事当做自己的事一样在打算;而你一味敷衍,没有句真心话,这叫我们做朋友的很失望。”    
    韦庆度动容了!“定谟!”他说:“你对我的责备过苟,但我了解你爱之深、望之切。今天,我老实跟你说吧,有钱我现在也不想替素娘赎身。”    
    “这,这不是根本不对了吗?”大为惊愕的郑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自然不是我对素娘有何不满,”韦庆度口角挂着冷笑,愤愤地说,“李林甫这个奸相,口蜜腹剑,勾结宦官,蔽欺天子耳目;眼前好像一片升平,其实危机潜伏,迟早必有大乱。我实在看不顺眼,可又一时拿他没办法——现在,李六仗势为恶,我一定要斗斗他;素娘每天在王四娘家,我倒要看看他有本事把她弄出去不能?”    
    他那溢于言表的刚烈之气,使得郑徽肃然起敬,然而他的办法却令人忧虑;素娘是一朵娇弱的鲜花,他把她摆在易于为人觊觎夺取的地方,而又以护花自命,这态度是矛盾的、危险的。    
    由于近日的交游,他对韦庆度的性格摸得更熟了;他知道,用正面的说服,韦庆度是不容易接受的,得要作一篇偏锋文章,才能收效。    
    于是他说:“祝三,素娘待你,深情默注,你待她却有欠忠厚!”他这样责备着,静等对方的反应。    
    韦庆度表示诧异,“何以是有欠忠厚?这话从何说起,我倒不明白了!”    
    “你把素娘当作鱼饵,引李六来上钩;等他卡了喉咙你再收抬他,可是鱼饵已叫他吞下去了,白白葬送了素娘。”    
    “哪能容他吞下去?”韦庆度大声答说。    
    “怎么不能?鱼饵在水底,你看不见。”郑徽故意吓他一吓:“或许就在你我此刻谈话的时候,王四娘已收了李六的八百贯,素娘已用相府的车子载走了。侯门一入深如海,怕从今你要乞取她的一滴眼泪都难。”    
    一席话说得韦庆度神色不定。郑徽暗暗得意,便索性再激他一激。    
    “李六不过倚仗他叔父的势力,算得了什么?你准备拿素娘作饵来收拾他,倒是把他看得太高了。如果我是你,我决不费那么大的事!”    
    “你怎么办呢?倒说我听听!”韦庆度有些接纳别人意见的意思了。    
    “如果觉得李六可恶,随时可以教训他,何必把素娘陷在里头?”    
    郑徽停了一下,用极有力的语气说:“祝三,亏你这样洞明世事的人,难道连投鼠忌器的道理都不懂?你要失掉了素娘就是宰了李六,照旁人看,也还是你输!”    
    “对!”韦庆度双掌一击,在雪后清冷的空庭中,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我得先立于不败之地。可是……”    
    郑徽不知道他所踌躇的是什么?想来总还是财力不敌李六——这需要从长计议;郑徽很沉着,想等他自己把话说清楚了,再作道理。    
    “外面冷,”忽然,阿娃探头出来说,“十五郎,你们进来坐吧!”    
    西堂温暖如春,韦庆度喝了几杯热酒,心里有事,更觉烦躁,额上竟微微沁汗;阿娃有些奇怪,怕是他病了,探手到他额上试了一下,却并无发烧的征兆。    
    “你不用试,”韦庆度笑道,“我一向顽健如牛,从来不生病的。”    
    “只怕也像素娘一样,是心里的病!”郑徽接着他的话说。    
    “什么心病的?你们打的什么哑谜?”阿娃更奇怪了。    
    于是,郑徽把阿蛮所叮嘱他的话,说了一遍。又谈到他劝韦庆度的话。同时趁韦庆度不防,向她眨一眨眼,意思是要她帮腔。    
    “十五郎也是没有办法,有办法早就把事情做好了!”阿娃表面同情韦庆度,实际上也是激将法。    
    果然,韦庆度不服气地说:“谁说没有办法?但以前我所想的,一直是如何对付李六。素娘的事,我要到明年春天才办。也不过是八百贯罢了,还难不倒我们韦家。”    
    他的神态显得有些剑拔弩张,而阿娃却是出奇地平静,闲闲一笑,慢条斯理地答道:“说了半天,你还是要到明年春天,眼前你还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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