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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绪岚:歌曲《太阳岛上》的演唱者,从此走红流行歌坛,后演唱过电影《少林寺》插曲。
这是不是说,可以不体验生活、就可以搞创作呢?请让我还是以《太阳岛上》举例。
请大家回忆一下,“四人帮”当政的时候,实行的是文化专制。那时中国是八亿人看八个样板戏。我曾经说我听电台广播,当然我夸张了一点,一打开电台,在唱“我家的”,换个台,唱“表叔”,再换个台,唱“数不”,再换个台,唱“清”,(笑)。八亿人只有八个样板戏,怎么能够满足大家的审美需求呢?艺术本来是以情感人的,就算是革命样板戏,革命的正气高万丈,革命的口号震天响,可总觉得缺少了一点情,一点人的正常感情。比如说在样板戏里,我找来找去不是单身汉就是寡妇,人与人只剩下革命关系了,终于阿庆嫂有了个有名有姓的丈夫叫阿庆,还不让他露面,编剧安排他到外头跑单帮去了(笑)。
这样的作品,缺乏人间的美好情感,而人们需要情感,呼唤美好。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人们重新面对生活、面对未来、面对希望,憧憬着自己的和国家的前途与未来。在那样的时代大背景下,我们该创作些什么样的作品呢?
音乐与生活音乐与生活(2)
大家也许还记得,那个时候刚刚开始实行改革开放,国门打开了,先进的科学技术进来了,流行歌曲也进来了。它曾经让我们的很多部门很紧张,开始收缴磁带。可是收缴磁带有用吗?我记得当时我虽然是个作曲家,可我家里却没有录音机,也没有磁带,倒是我在幼儿园的大女儿回家唱“美酒加咖啡,一杯又一杯”。我问她:你哪里学的呀?她说:阿姨教的。
我们是音乐创作者,在那样的社会背景下,心里的感觉沉沉的。我们都觉得应该写一点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的国家迈入了奋进的年代,大家在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工作。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很多流行进来的歌曲,并不能反映我们的精神面貌。我们该用什么样的作品来表达大家的理想、情感和愿望呢?词曲作家们都在思索。
应该讲,这个问题已经折磨我很长时间了。当我看到《太阳岛上》这首歌的时候,我仿佛可以感受到“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这样一种昂扬的情绪,我觉得我酝酿了很久的创作冲动,变成了真正涌动着的创作欲望。可以讲,我是借着《太阳岛上》这个响亮的名字,来表达我对生活、对人生、对国家、对未来的一种希望。所以《太阳岛上》虽然只有一天多的创作时间,但是它的积累却是用了很长时间的,它的思考时间就更长,而且这个歌曲的创作根基,是深深根植于现实生活之中的。
但是我也有一些遗憾。比如说歌词里还是有一些象“同心干四化,风流人物多”这样带有口号性的、概念化的词句在里面,如果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把歌词写得更加生活化、更有人情味。还有一个遗憾,就是当唱到“我们来到了太阳岛上”这一句时,因为它的音区比较宽,有的人就得换个调,甚至到那里咳嗽一下再唱,很难唱下去。我觉得非常歉疚,感到很对不起大家,因为当时我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歌会让大家唱得这么长久,要知道是这样的话,我无论如何都要减低两个音,让大家都能顺利地唱下来(笑)。
我举这个例子,就是要说明生活与艺术、与创作、与音乐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是实实在在的。因此,在创作中应该有更多的思考和更扎实的生活。应该坚信创作、艺术、音乐与生活是有着血肉不可分的联系的。
我是1954年进入中央音乐学院少年班开始学习音乐的。当时的中央音乐学院在天津。那一年我有幸和10个小朋友参加了中国少年先锋队代表团出访匈牙利,回国时误了考期,音乐学院答应专门为我补考一次,按文件规定我是可以免试保送的,但因为是音乐专门学校,所以音乐课程不能免试。老师问我:你准备学什么专业?这一问,把我问住了,我想糟糕了,因为我离开家的时候我妈妈没告诉我要学习什么专业(笑)。于是我就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说:我想学习作曲指挥。老师一听就笑了:你才一年级呀(那时叫中央音乐学院少年班),年纪太小了,还不能学作曲指挥。如果你一定要学,建议你先学钢琴。我说:好,就先学习钢琴。我的同班同学中有盛中国,后来的插班生有从上海音乐学院附中转来的殷承宗,还有在国际比赛中获奖的李淇,应该说在那个年代,我们是一帮很幸福的孩子。
盛中国: 1941年生,著名小提琴家。曾参加第二届国际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大赛获荣誉奖。现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委员。
殷承宗:1941年生,著名钢琴家。曾先后在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列宁格勒音乐学院、中央音乐学院学习。1962年获第二届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第二名。曾参与钢琴协奏曲《黄河》的创作等。后移居美国,现主要从事钢琴教育和演奏工作。
李淇:著名钢琴家。1964年参加艾涅斯库国际钢琴比赛获第四名。曾任广州乐团副团长、广东省音乐家协会副主席。
我中学是钢琴专业毕业。1960年到大学后,正式升入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应该说我的基础比较好,学习也很努力,但是唯独“创作”这门功课,我始终没有写出什么好作品。我说实话,我学音乐没多久,就后悔了。为什么呢?其实我从小的理想就是要当音乐家,但是当我终于进了中国最高的音乐艺术殿堂、中央音乐学院学习以后,我才发现在我的前面,前人的巨作太多太多了,他们的作品多得我听都听不过来,而且每一部都是名作,都是无法望其项背的大才子创作出的大作品。放眼望去,举头一看,音乐界的巨匠,无论是交响乐、声乐,还是作曲家、演奏家,都是人才济济,哪里有我的立锥之地啊(笑)。我如果早知道那么多的好音乐都已经被人家写完了,那么多的巨匠、巨作已经把我眼前所有可以看得见的空间都占满了,我说什么也不敢选择这个职业,真的看不见我的成功之路在哪里。
也许有人以为,音乐不过是七个音符,但就是这七个音符,却不能创作出动人的作品来,这种痛苦是巨大的。我当时就是没有真正认识到,创作的关键不在于才华,也不在于是否掌握了技巧,而是在于有没有真实的生活积淀,有没有想要表达的真挚情感。
生活从哪里来?我觉得在“文化大革命”中,让我充分体会了人生百味、苦辣酸甜。“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我正在音乐学院学习,我那时因为要留校一年搞创作,从1965年毕业就留到了1966年,这一年算是毕业实习。“文化大革命”一来,主事的领导都进了牛棚,没有人管我们,我就这样一直留在音乐学院,后来又下放到解放军农场,直到1973年才毕业分配到中央新闻记录电影制片厂。
在“文化大革命”中我也曾经狂热过,曾经非常热情地写过很多歌曲。也许有人记得,毛主席接见红卫兵时有两首曲子是经常要播放的,就是“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还有一首曲子是军乐。这两首曲子就是我们音乐学院作曲系的同学集体创作的,我写的词,作为向黑线开火的炮弹,一夜之间在全国各地传播开来。
音乐与生活音乐与生活(3)
但是没过多久我就被隔离审查了,在我琴房窗外的大喇叭里就放着“向反动路线开火,开火”,我才突然明白是我自己在向我自己开炮。1968年我又到天津解放军农场呆了四年半,每天种水稻,其间又再一次被隔离审查。这段时间我非常、非常痛苦,有时候是痛不欲生。
有人说我的旋律很美,问我是怎么写的?我觉得很多这种美的旋律,恰好是在我最痛苦、最看不到光明、感觉眼前最黑暗的时候蕴育出来的,因为越是在那个时候对光明、对美好的渴望和追求,就越是热切、越是强烈、越是刻骨铭心。
这种巨大的痛苦使我反思很多。那时候我已经快30岁了,思索了很多人生、艺术的问题,我似乎懂得了一些最朴素的道理。有一次我被押着在月光下、在寒冷的北风中不许戴帽子,不许戴围脖,让我清醒、清醒,以便交代问题。在月光下我就想,如果有朝一日我还能再搞创作,还能由着我自己的想法去信马游疆,我一定会丢弃名利得失而把对人生的美好愿望,对自由生活的热烈向往都表达出来,歌颂自由自在的生活,赞美自由自在的劳动。这就是我在那时的感受和领悟。
过了而立之年,32岁的我回到北京。在“文化大革命”中我经历了人生的生离死别,我的父亲自杀了,我家七口人流落在七个地方,一个幸福的家庭没有了。所以在打倒“四人帮”之后,我真的觉得充满了创作的冲动,想歌颂新的时代,感谢新的生活,同时要创造新生活,使生活更美好。我把这种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就寄托在了像《太阳岛上》这样的作品里,我从心底里期待从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这种创作的冲动几乎是无法抑制的,是一种真实的、发自内心的一种喷涌。
1973年我被分配到北京新闻电影制片厂工作,当时在录制车间下边有一个音乐工作室,我虽然是作曲的,但是因为我们进厂最晚,级别最低,所以我们把自己比喻为见习徒工。我记得是1978年时我接到任务,为记录片《三八女潜水工》写音乐。影片讲述的是海南岛的女潜海工人在海下种海菜的故事,应该说影片拍的很美,这些女潜海工人在水下的劳动也非常美,很像用高速摄影拍的慢动作,纪录女工们在水下游泳、种海菜、追逐海兔子等场景,像舞蹈一样曼妙、优美,